“娘亲。 ”沈心在一旁甜甜唤道,落在地上行走有些跌撞,扑进熹元怀中。
随后跟来的朵香喜极而泣,一声公主叫得婉转又凄凉。熹元将沈心紧紧搂在怀里,对上沈沁一脸的凛冽:“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低低一声叹惋,沈沁手中油纸伞落在地上,躬下身伸出手像是要拉熹元起来。熹元将手递到沈沁手心,正勉力要站起,却重心不稳跌回原处,一口鲜血喷洒,落在素白油纸伞面,如同点点红梅。
沈心一惊,吓得哭喊起来,眼角却是干干的。我看着张皇失措将熹元抱在怀中的沈沁,说不清出于什么目的开了口:“对她好些吧。”
沈沁点点头:“她是我明面上的妻子,我自然以妻子之礼对她。”顿了顿,又看向怀中血迹斑斑的熹元,补了一句:“就像她对我一样。”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也罢,正反是你们两夫妻的事。她只剩一两年的性命,随你怎么对她。”
沈沁身子一震,猛一回头,眼睛里滔天惊怒,不觉间竟已沾染了泪意:“一两年性命?!”
“不然?”我看着熹元安静的侧颜:“一命换一命的道理,从来都没有变过。 ”
熹元常年自幼体弱,又多年抑郁,用着各种药物将养着才平安到现在。我在梧桐院把药递给她时,便知道她的性命不过三五年。今日这出戏唱成这样,实在伤了元气。
“既如此,”沈沁抱着熹元,似是沉思,片刻,望向沈心:“心儿,跟爹爹走。”
沈心却后退两步,大眼睛里满是不解,扑到朵香怀中:“姨娘,快把娘亲抢过来。”
朵香愣愣的,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看着沈心。半晌,伸手摸着沈心的脸,眼泪直直落下来。
“一命换一命。”像是轻笑,朵香贴在脸上的湿发犹有水滴:“姑娘,你可能把我的命换给我家公主?”
我和沈凌俱是一怔。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忠心的仆人,却也没有遇到愿意送出命给主子的仆人。
我摇了摇头:“长安并不会这么高深的法术。”
“姑娘可以学啊!那本书就在梧桐院,公主总是将它藏在梧桐树下的。我去把那书找出来,姑娘你学快点儿就好!”朵香有些语无伦次,声音都颤着。
“我早就提醒过你熹元做的事情不会有十全十美的结果!你自己不听劝,由着主子乱来。 现在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沈心虽然不完满,但终究活了过来,也算是圆了她的愿。朵香,人要知足。”
“姑娘怎可如此狠心?”朵香恨恨说到。
我不理会她的癫狂,蹲下身示意沈心到我身边来,她清澈眸子里汪汪水意甚是惹人怜,却没有眼泪。
对视良久,沈心走到我身边。
我将沈心抱起,略沉。沈凌见了,将她从我手中接过。
“姑娘~”朵香跪在我身前,还欲哀求,“你就让公主和心儿长久团圆,不好么?”
“朵香。”沈沁平静的声音传来:“莫要难为王姑娘,她是修仙之人,婀儿的法术,却是引人入魔的。”
“难为?”朵香一声冷笑,“你也知道是难为?你既知道什么是难为,这么多年又为何一直难为公主?”
朵香忽地站起身来,拔出头上的银钗插入沈沁的胸口。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看顾着沈心的我和沈凌都没有来得及阻拦。
钗子从血肉里面缓缓拔出的声音分外吓人,我慌忙用白绫缚住沈心的眼睛。
朵香拿着染血的银钗在亭子里大笑,身形跌撞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亭外雨下如注,砸在湖上“叮咚”作响,朵香走到亭边望着那冷雨,忽而回过头止了笑声:“我真恨我下不了手!五年前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沈沁仍然紧紧抱着熹元,我看了眼他的伤口,伤口较深,也偏离了要害。于是放下心来:“你们俩带着她们俩先走。”
沈凌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摇头示意他放心。他会意:“你要小心。”
沈沁呆愣愣走进雨幕,我拿着那把绘了金井梧桐的油纸伞递上去,伞柄上的“沁”字被摸得光滑:“熹元受了重伤,经不起风寒了。”
“哦。”呆愣愣的一声回答。
我手起暖风笼在朵香身上,片刻,她身上全已干了。我将熹元早先设的案台上那个香炉点燃,放进不少银炭后搁在朵香脚边:“还冷么?”
或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和颜悦色,也或许是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激烈之中。朵香环脚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我也不急,在旁边坐着。大雨在亭子上空的琉璃瓦上汇合成溪,哗哗落下,成了天然的幕帘。
“金井梧桐秋叶黄,”我缓缓念到,“想登秦岭更凄凉。”
“安仁纵有诗将赋,一半音词念悼亡。”朵香续道,红肿的眼里又涌起泪水,似是歉疚似是后悔:“是我害了公主。”
我不动声色将案台打整干净,铺了一件眠衣:“你要不要先睡一觉?”
朵香显然没有回过神来:“睡一觉?”
我郑重点头:“反正你都打算把这些故事告诉我了,那么早点迟点都没有关系。我看你今天精神不好,不如你先在这儿歇歇,歇好了再讲给我听。”
朵香愣了愣,看我的眼神里又冒出了怀疑。我扯出一个笑:“我是担心你今天情绪起伏太大,一会儿说到动人之处语无伦次或是记忆淆乱,该多麻烦啊!”
“那我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