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泽走出幻境已经很久,未梳却迟迟没能醒来。孟泽似乎有些担忧,长袖一扬,手中已出现一个天青色瓷瓶。我叫住他:“等等!”
孟泽正把瓷瓶里的丹丸倒在手心,听我一言,手上动作微顿:“怎么?”
“星君现在大抵不会好受,先让她歇歇吧。”我拈起他手心的丹丸返回瓷瓶中,微微一笑道:“孟泽,你觉得未梳星君历劫的那一世怎么样?”
孟泽坐到一旁石凳上:“荒唐。”
这答案倒是我所不曾预料到的,我挑眉,跟着坐在他身边,听他句句道来:“仙君历劫是常有的事,并不算新鲜。可往常仙君们历劫,都是各自分开。这一回也不知是何处出了纰漏,竟叫三位仙君在人间重逢。你可能还不知道,参商两位星君至今也不曾回归本位。从前众仙只道他二人闭关去了,直至我调查饕餮,方才知道他们的真正去处。”
“什么去处?”我惊诧问道。
“奈涅是盘商星君,参日么,管参星的仙君也是这个名字。如你所见,盘商星君那一世被饕餮生吞了,参日星君,却是与卿尧做了交易。”孟泽若有所思:“卿尧冲破中曲山的结界也不过是五十年间的事,可他却能和五百年前的参日达成交易,长安,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我笑:“我不知这是什么缘故,但我知道,仙帝对饕餮如此上心,便是想要知道这缘故。”
未梳星君在一个时辰后醒来,此时九天的云霞已经散了,换作星子在空中闪烁。我对她玩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占星的法子?现在星空璀璨,你为我卜一卦可好?”
她却只是笑:“我是司命的星君,占星术什么的,未免太儿戏了。”
她的回答叫我宽心。听这不咸不淡的口气,倒像是没把五百年前的种种放在心上。趁着孟泽不在,我悄悄问未梳:“你能不能把占星的法术教与我?”
未梳星君一愣:“教与你?”旋即,她一脸释然地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像我一样,把这两年来经历的种种当成一次历劫么?沈凌那人命格奇特,即便你学会了占星术又能如何?况且如今人间已过了三十年,若沈凌还活着,也是五六十岁的老头了,难道你还要和他在一起?”
我怔怔无言,手抚上微隆的小腹,半晌低声道:“这孩子告诉我,这两年的种种,是我的命数而非劫数。”
孟泽做事向来一丝不苟。待他回到玉华殿,见未梳已经醒来,面上终于有了些宽慰之意。紧接着,我们三人成行,一齐奔向了幽冥司。
起初我对幽冥司的行程安排十分不解。但我紧接着想到幽冥司司主是楼谷,他在的话,应该是能帮我想到办法与沈凌见面的——如果沈凌还在人世的话。
显然孟泽早知会了楼谷,我们抵达幽冥司时。楼谷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需要的所有材料,包括饕餮现世的三十年间沉日大陆上新一轮的战乱和结局。
沈凌当年说的没错,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沉日大陆如今已然统一了。一统天下的是晋国,国君是我的旧识江诺,或者应该叫他本来的名字,桓常。
最毒从来不是妇人心,而是贪恋和yù_wàng。有太多东西想要得到,自然就该有所舍弃。如今的晋国国君桓常被人称作太祖,身边的后位却一直空缺。
那个叫明乡的姑娘,死在二十年前,晋国军攻破鲁王宫的那天。
来不及思考明乡的死是否与当年的方静秋一样,我将腕上镶金镯子往上推了推,悄悄向楼谷传达自己的心愿。楼谷到我身边,故作惊奇道:“姐姐已经怀有身孕了?”
孟泽眉头皱起,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把眼神放回到书册上。我微笑道:“姐夫信沈,单字凌。你这生死册上可有他的名字。”
楼谷会意:“叫做沈凌的人可多了去了,从古至今,少说也有上万个,姐姐还是别惦念你拿夫君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姐姐只消好好协助孟泽仙君处理好饕餮的这一桩事儿。”
我点头,转眼却对上未梳星君犹疑的目光。我在那目光里看到一丝算计,轻咳了一声,未梳低下头,手中毛笔落在书册,已经开始做批注。
楼谷忍不住出声提醒:“星君,这不是框神殿的命格本子。”
依照孟泽的计划,我们在幽冥司风尘两路。我和未梳同行,从幽冥司的往生路走去人间,而他则拿着这些资料去中曲山,看能不能找到出入中曲山的路。
方静秋的肉身仍然保持完好,一点儿破损也没有。这么讲也许有些惊悚,毕竟,她当年可是从七丈高的城楼一跃而下。但这世间是存在超自然能力的,比如未梳的仙术,比如我的幻术,再比如,参日用心脏和卿尧交换得来的千年玄冰。
千年玄冰,可保万物,千年不腐。
我和未梳在窄小的往生路上缓慢前行,路的两边皆是妖娆的彼岸花,左边的曼珠沙华鲜红一片,右边的曼陀罗华却纯白无暇。身后有两只小鬼跟着,待走到一个门口,小鬼推开门,我往门外望一眼,只见得地狱的业火连绵。
还没来得及和未梳对望一眼,身子被人一推往前一倾,我已经坠入无尽业火之中。未梳的手和我的手紧牵,我向上望去,只见得那一道门被缓缓合拢。
“不会有事的。”未梳宽慰道。
“我知道。”我也微笑。
浑身被火炙烤,这样的感受实在叫人难过,可我却觉得这感觉有几分熟悉。正思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