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沈凌的身体越来越凉,我再也没办法装得一无所知,悄悄去幽冥司找了一回楼谷。他上回来讨要逢生花 ,却又在见了沈凌之后变卦,想来,也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然而我宁愿我没有去问他。
楼谷说,沈凌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他死去的恋人。
好好坏坏都汇在这一处,我的那些怀疑与猜测也慢慢聚拢,真相,呼之欲出:他的灵魂,果然已经被伤了吧。早在我身上锁魂咒消失得时候,他就已经时日无多了,不是吗?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只知道我木楞楞推开门,木楞楞看着沈凌,又木楞楞留下两行泪,沈凌看着我,眼神有些慌张,“你都知道了?”
“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呢?”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我大开了房门,屋外的光照到他苍白的脸上,更显得他长身如玉。
“没什么关系。”他强作欢笑,拍了拍我的脸:“你不是最爱听那出《再生缘》吗?我们还有来生,只要你等我二十年,二十年后,我会来找你的。”
我握住他的手:“魂魄都没了,谈什么往生!”
他第一次向一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半晌,拿起桌边的羊皮小人儿牵动起来,张口清唱:
“瞥见了,五百年前未了姻。姊姊吓,为甚你、凤目盈盈看小生。分明是,闭月羞花人绝代,莫不是,嫦娥私出广寒门。淡妆绰约如仙子,姊姊吓,为甚你,凤目盈盈看小生。若是那,前世相逢只数见,今生便有一夜眠,再世方得白头尽……”
“沈凌!”我上前抱起几乎是完全靠在桌子上的他,泣不成声,一滴一滴,尽数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似是唱戏唱得痴了,好半晌才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轻轻唤了一声:“长安?”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一只手环着他,一只手从墟空之境拿出逢生花:“你等等,你等等,我有逢生花,它可以续命的,你先等一等……”
一时间却又手忙脚乱,我将花瓣一片片剥下,塞进沈凌的嘴里。他丢了皮影人拭去我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你别急,也别哭。你看,我们不是还有一朵逢生花吗?我不会有事的。”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若是我没有赶来呢?若是我没有赶来,逢生花不再你身边,你就要这样死掉吗?你打算留我一人在这世上,是不是?”
“我怎会舍得?”沈凌咳了两声,一张脸在阴暗的屋子里白得吓人,我哄着他张口,他却不怎么配合:“我逢生花要熬成汤才有效果的,你忘了么?楼下掌柜那里有不少小火炉,你下去接一个上来。”
我停了手上的动作,连连点头,将他轻轻放好:“你等我。”
“我等你。”落在他脸颊边上的,是逢生花艳丽而破碎的花瓣。
我等你。我往楼下奔去。
掌柜的似乎很惊讶我能进得了那房门,一脸惶恐的看着我,并交了一个小二帮我搬那小火炉。我见那小二磨磨蹭蹭,便丢下他,自己搬了炉子上去。
然而房门大开,我绕到皮影架子后面,却怔怔愣在了原地。逢生花艳丽的花瓣还撒得到处都是,却没有清贵的紫色身影。
“沈凌!”我想我这一回将他的名字,喊得很难听。
你为什么要躲我呢?沈凌?
片刻之前他还躺在这里,对给我递了个安心的笑:“我等你。”
这便是所谓的等吗?
我看着被拉开的窗帘,雕木花窗大开,天已转了阴,凉风习习,木窗被风个吹得微微晃荡,发出“吱呀——”声响。而我注视着窗栓上的紫色布条,一个箭步从窗口一跃而出。
等在房子底下的,是阿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