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摞摞,一行行,一排排,放眼望去,全都是侧面半埋在海底的泥沙之中的瓷器,不知道它们在这里沉寂了几百年,任凭海水的冲刷,静静地看着鱼儿在它们身边游过,千百年来,未曾改变。似乎历史也在这一刻永远地停留下来。
大多数瓷器都保持很好,那些大碗一个摞着一个,虽然捆绑瓷器的草绳早就腐烂,但是它们依然保持着装船时候的模样;缝隙间,还散落着一些锈迹斑斑的铜钱。遥想当年,天朝的铜钱,可是比美元还坚挺的国际通用货币啊。
唐积德抄起一个大碗,虽然历经数百年海水的侵蚀,但是釉面依然光滑。在海水里面涮了涮,依然洁白无瑕。唐大头心里很满意:不错不错,这个用来吃饭最好,比那些玻璃器皿强多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了,何田田终于再也等不下去。大海实在太辽阔,充满了未知的因素。就在她准备下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身后传来当啷一声,猛然回头,只见一个光洁的大碗出现在甲板上。
海捞瓷——出于职业习惯,何田田抓过大碗,首先翻看碗底,并没有款识。嘴里不由嘟囔一句:要是官窑的就好喽——
随即又晃晃头,想起了唐积德曾经跟她灌输的“古董实用论”,不由抿嘴微笑:这么大的一个海碗,一碗饭肯定就够大头哥吃的了。
话说海捞瓷的价值并不太高,一来是在海里容易受到腐蚀,二来嘛,漂洋过海运往海外的,多是批量生产的民谣瓷器,远远比不上官窑精美。但是如果根据唐积德的理论来看,那就没什么区别了。
吧嗒,水里又被扔出来一样东西,却是一枚铜钱,翻看一下,隐约能看出“永乐通宝”几个字迹。这样看来,下面没准就沉着一只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候的宝船呢。
虽说是宝船,并不是里面满载着金银财宝,大多都是瓷器、丝绸、茶叶之类,这些对于其他各国来说,还真是宝贝。但是经过几百年的沧桑,丝绸茶叶当然都不复纯在。
水里不断有东西扔上来,何田田知道是那一大一小两个在下面鼓捣的,也就放下心来,一样一样接住,然后专心致志地研究这些捞上来的古董。还真别说,东西倒是挺丰富:各种瓷器,也有一些锈蚀得很厉害的铁器,甚至还有两个银质的酒壶和一个沉甸甸的金锭。
哇,我一定要办一个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沉船博物馆——何田田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理想到底是什么。
哗啦,又一阵水声响起,何田田又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然后就看到一个色彩斑斓的大家伙直奔她而来,双臂一沉,何田田直接坐在船上。
怀里的东西犹自挣扎个不停,唐积德大脑袋也从海面冒出来,俩手扳住船帮,笑呵呵地问:“田田,这个会能活动的古董够珍贵吧?”
终于看清怀里被藤条捆得跟粽子似的家伙是只大龙虾之后,何田田的心这才安稳下来。向唐积德皱皱鼻子:“既然是送给我的,就没你的份。”
唐积德爬上船,又将水里的小虾拉上来:“下面那条沉船不小,等以后弄到水下呼吸器啥的,你再下去瞧瞧,保管眼界大开。”
望着下面碧蓝的海水,何田田脸上忽然现出一片神往之色:“将来我一定要把这艘沉船打捞上来。不仅如此,大海里的那些沉船,都是我的目标!”
这个温柔而且容易害羞的妹子,当她敞开心扉的时候,才会发现她那柔弱的外表下,潜藏着多么巨大的愿望。
这一刻,唐积德觉得何田田更加可爱。不是吗,有理想有主见的女人,才不会变成花瓶,才更值得人爱慕。
小船继续向前行进,至于那只辛辛苦苦才捕获的大龙虾则被扔进底舱,灌进一些海水,免得死掉。
前方的岛屿越来越近,明显可以看出来,这个海岛远远小于魔鬼岛。到了中午的时候,就着煮好的咸肉吃了一口干粮,算是对付过去。一边吃,三个人一边听着在舱底扑棱扑棱的大龙虾流口水。
“大海咸水幽又幽,乌贼吐烟倒头溜;海蜇没目难行走,虾仔帮忙做目睭——”海风送来一阵悠扬的渔歌,带着些闽南腔调,苍老中透着几许闲适和诙谐。
何田田忍不住将俩手拢在嘴巴上,同样以渔歌应和:“大海咸水清又清,青蟳戈仔都横行;刀鱼身长刀法好,仗义行侠打不平。”虽然少了几分沧桑,但是却多了点俏皮。
唐积德吧嗒吧嗒嘴,嗓子眼也有点发痒。不过他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终于没有出声。而海里的小虾米则早就骑着海豚,向着前方那艘渔船奔去。
看来这个小岛还真有人居住啊——唐积德喜出望外。人毕竟是社会性的动物,不可能完全脱离开这个群体。古代留名的那些隐士都不是真正的隐士,鲁滨逊也不希望在荒岛上终了一生。
渔船上有两个人,撒网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眉毛雪白,脸膛红润,一双粗糙的大手在撒出渔网的时候,依然稳定;而划船的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看样子是祖孙两人。
听到对面的渔歌,老渔翁明显愣了一下,手搭凉棚望过去。而那个少年则指着海里大叫:“海猪,白海猪——还,还,还有——”
“海什么海,没见过海猪吗?”老翁在少年的脑壳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他那只手就定在空中,而另一只手攥着的渔网也滑落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