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暄不知皇爷爷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清楚叔伯们在议论什么,只依稀知道跟不见了的太子伯伯与六王叔有关,见皇爷爷问到父王头上,便目不‘交’睫地看着。
庆王面‘色’沉静地行礼:“儿臣无话可说。”
明德帝皱眉:“什么叫无话可说!你平时不是很有主意么?”
庆王道:“儿臣怕自己的想法不合二皇兄心意,说了徒增麻烦,不如不说,一切听二皇兄的。”
明德帝心底陡生一丝警觉,沉声道:“瑞王有瑞王的考虑,你有你的想法,兄弟意见不同可以商议,何来的‘麻烦’?今时朕就要听听你的主意,你说。”
庆王轻声道:“儿臣的主意只有一个字,请父皇伸过手来。”
明德帝不明所以地将右手递过去,庆王一只手握住,另一只覆盖其上,用食指指尖在他掌心画了几笔。
明德帝闭上双眼,半晌不语,最后缓缓将手‘抽’回,说道:“就这么定了吧,对外只称暴病而亡。”
印暄见他挣开宁妃的纠缠,转身‘欲’走,好奇地问了句:“皇爷爷,父王在您手上写了个什么字?”
明德帝定定看着这个以聪颖著称的小皇孙,忽然淡淡一笑,‘摸’了‘摸’他的脑‘门’:“暄儿前阵子一直病着,怎么今日一入宫就想起打听太子伯伯和六王叔的事?跟皇爷爷说实话,谁谁教你这么问的?是不是你父王?”
印暄心下一慌,险些忍不住去看庆王。但他始终记得父王的叮嘱,嗫嚅道:“我自己想问,没人教我……”一边移开目光,飞快地瞟了眼瑞王。
明德帝眼神犀利,把这天真的一瞥看得一清二楚,眉宇间顿时笼上一层愠怒的‘阴’霾。但他并未当下发作,只是冷冷盯了瑞王一眼,极深地吸口气按捺住心绪,拂袖而去。
回到王府,庆王关上‘门’,一把抱起幼子,在他脸上狠亲:“好儿子!差点把你爹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父王,方才我做得对么?”印暄抹着脸颊上的口水问。
“对!对极了!父王要好好奖励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印暄吞了口唾沫,抬头看着父王大声说:“我想要父王不再写信叫小六叔来!我再也不想见他!”
庆王飞扬的神‘色’瞬间僵硬在脸上。他震惊地瞪着儿子,似乎想从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挖掘出什么端倪。
印暄气鼓鼓地直视他。
片刻后,庆王缓下脸‘色’,试探地问:“暄儿不喜欢六王叔,为什么?”
“他……他笑我‘尿’‘床’!还威胁要把我扔进护城河!”
庆王失声大笑。“小六是在逗你玩儿呢,他就那‘性’子!”他忽然敛笑,语气深沉地道:“不过,父王可以答应你,以后再不叫六王叔过来,你以后也再不会见到他了。”
“他上哪儿去了?”
“去一个只有他独自一人的地方。”庆王转身负手,望着窗外的如墨夜‘色’,留给印暄一道终身难忘的背影。
“有种‘’,美得令人‘迷’醉,但永远只能绽放在夜里,放到阳光底下,便成了污秽……”如自语般,庆王用低微的声音轻喃。
“什么‘’这么奇怪?”印暄不解地问。
庆王没有回答,只背对着七岁的世子叹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从此以后,印暄一直盼望长大,因为长大可以让他逐渐知晓许多事情。这些看似隐秘的事,其实就藏在皇宫某处偏僻的角落里,藏在某个太监宫‘女’的闲言碎语中。
比如太子并非死于肾疾,而是“马上风”。
比如御医当年在东宫找到一盒红丸,就是赵合德曾给汉成帝服食的那种。
比如太子病发身亡时,身边只有一个酩酊大醉的六皇子。
但这些事,他并不拿去说与父王听。因为父王如今已贵为太子。他知道,太子就是国之储君,是下一任的皇帝。
明德三十一年,帝崩,庙号成祖;太子印忱继位,改年号为“景成”。那年印暄十五岁,他想起六王叔不见时,也正是十五岁。
五年后,景成帝驾崩,庙号英宗;太子印暄继位,改年号为“云熙”。
转眼间,光‘阴’流水般逝去,偶尔他会想起那个双臂环抱、倚着树干朝他嬉笑的少年。
那人的长相已在他记忆中模糊,只有那一袭朱衣大袖,与衣角金线绣制的缠枝藤蔓在历历在目,跳跃着绚丽的柔光……
印暄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只手支颐,靠在书桌上打了个盹儿。那朦胧中金红的柔光,原来是烛焰在面前摇曳。
夜雨仍在宣泄‘淫’威,玄鱼观道士微一已在一个时辰前,如获至宝地描了几张鬼画符,带上七名观中弟子,以神行之术直奔北疆。
鹰哨首领姚应泉也随即启程,星夜赶回震山关。
而他这一国之君,下了道调兵北援的急诏后,反倒无所事事,只能在宫中暗自忧虑。
一夜无眠,天‘色’熹微时,內‘侍’前来禀报,说是御医所治之人已醒。印暄‘精’神一振,带着满腹疑窦与纷杂思绪,前往清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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