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锦被颜色重了一层又一层,所有人都静静伫立,看着床边那个粉衣纤瘦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重新为床上那个人一个一个地系上纽扣,她的动作那样轻,那柔,怕不一小心碰坏了他,怕一不小心弄醒了他。
他伤得这样重,即便一声不吭,她懂得那种“呼痛也不会减痛一分”的感觉,不若受了。
她也是那种人,痛也不喊痛,早时在孤儿院,痛了呼叫招来的是院工的白眼与不耐;后来认识萧肃以为是爱,不敢呼痛,怕他担心;再后来有了自己的下属,不敢呼痛,怕士气为此不振,渐渐的,痛的麻木了,渐渐的习惯了受伤的时候冷漠以待,知道这一刀的伤将痛多久,只要忍过那一阵便好。
染倾城和她都是同一种人,只不过遇见了她,他扯了脸皮博她一笑,他爱上,也心疼她,不想她跟自己一样,可是她偏偏就跟自己一样,甚至,她比他更糟糕,爱了也不说爱。
床前,少女素白的手自他的眉稍抚下,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来到他薄薄的唇,手指明显的颤抖。她似感觉到自己的颤抖,手掌握拳,紧紧,放开,再覆上那唇,仍是有些颤抖。
刚刚她终于看见他的腹肌——八块,每一处都伤痕明显,每一处都有托鲁斯的痕迹。
她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只想抚过他的唇,再次感受一下他的温度而已。有水扑簌簌落下,接连成串,溅在他冰冷的唇上。她微微附身,闭眼,吻上了那凉得透彻的唇上。
咸的!
倾城的味道!
良久,她退回脚步,身子一矮,蹲跪在他面前,他曾经喜欢居高临下的抚摸她的头发,那时她觉得尴尬。此刻,她委身在地,却再也不见他笑意温柔,似三月暖阳,倾城风华,只为叫一声:“落儿!”
她抓过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半句话也无。神情肃杀,眼里却万分悲凉。这一刻她内心千回百转,殒星已死,她的命是多出来的,要死也该是她,为什么是倾城。
她将脸埋进他宽厚的掌中,久久不曾抬头。
众人只见她背影消瘦,双肩剧烈颤抖;只见她一身粉衣崭新却裙摆支离;见她埋脸的手掌中有水溢出,源源不绝,似那手掌突然接了上天的雨,再也泄不尽;从人只听那声音若喉被锯,一字一句,带着血肉破碎的血迹。
“倾城,我终于不负所托,终于救回你妈妈!”
“倾城,我终于回来!”
“倾城,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学习浪漫!”
字字句句在场众人,无一不为之动容,洛奇瑞早已忍受不住,这个七尺男儿紧紧的捂住嘴任由眼泪奔流,却拼命想让给自己一抹笑容:这个女人是自己的老大,连悲伤都这么决绝帅气,他不能丢脸。
三儿就近扑倒在子凌的身上,任由泪水肆意。子凌眉头一皱却没有推开她,只是站着,看着仇星落的一举一动。
仇星落的性格他最是清楚,她从来都是化悲痛为力量的人,接下来必然会有所动作,他不能让她乱来。
果然……
过了很久很久,那张脸再度抬起来的时候泪水已干,眼有微微红肿,脸色苍白皮肤却晶莹若薄冰,似仅一指就能戳破。
这样的女子,这样绝丽的容颜,本该在象牙塔里接受来自男人惊艳的目光,可是她却穿梭草莽,刀枪剑雨,生死一线间,此刻她绚丽的容颜易碎脆弱,可是眼里迸发出一抹厉色——杀气!
“倾城,他是为了救你母亲。”三儿忽然从子凌的怀里抬起头,开口,眼里是那日与安德鲁一般的恨意。
这是这许多以来这个房间里除仇星落之外的第二个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诉,带着无助的责备,带着少儿般的无理取闹。
然而就是这样的破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安德鲁有些诧异的看着三儿,那天他确实恨过仇星落,可是当他看见华西的时候所有的抱怨都散去了,没想到三儿竟然记上了。
洛氏兄弟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这几日大家虽然都很悲痛,却也分析了形式,染倾城的死实在不能怪在仇星落身上;子凌更是一把推开她,眼里带着冒火的责问。唯有杜比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三儿,似根本想不到三儿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我害了他么?”
眼里杀意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困惑。随即有些明白,随之而来的是懊丧与自责,身子沉沉退后几步,双眼紧紧地盯着染倾城,眼里的纠结与懊悔几度纠结。
是自己害了他!
是的,就是自己害了他!因为说过是交易,因为说过只要他照顾好自己唯一的母亲,她就和他结婚,成为他的助力,所有的一切,都是以母亲安好为前提,所以,他竟为此不顾性命。
“倾城……倾城!”
她脸色苍白如旧,此前全凭着那一股肃杀之气支撑,此时那身杀消散她整个人便似失了支柱,泄了精气,萎顿在意。
“臭三八,你在胡说什么。”子凌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三儿的鼻子就要大骂。谁知三儿却一抹眼泪,脸一昂,眼泪却不由自主再次落下,“难道不是么?你们难道不知道倾城那晚是为了救她妈妈么?为什么她自己不去要倾城去?本来该死的人是她,不是倾城。”
“三儿!”安德鲁面色微沉,当下低喝道。华西是赤瞳族最后一代的族长,也是华氏最后一任接班人。现在赤瞳族溃灭,华氏也消失四处。他们是赤瞳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