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朱忘了那一日是如何结束的,只隐约记得观星殿上好一阵混乱,有谁将浮渊从她怀中拉走,交给匆匆赶来的药仙。她没有反抗,木然地立在一旁,看着小女官将引魂灯重新置回墨珩体内。
“谢天谢地,引魂灯没事……”
在一片嘈杂中,她拂开她身畔的女官,独自朝殿外走去。
白泽闻讯赶来时,正好看到她自殿内行出,看到她的模样,呼吸一重:“沉朱……”
少女朝他一步步走来,满脸都是血和泪,却没有任何表情,沉墨色的眸中无一丝光亮,浑身散发出的绝望让人心惊胆战。
她行到他面前,缓缓将头埋在他胸前,喃声道:“白泽,我丢了凤止……”
誓言出口的那一瞬,她便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难以饶恕的事。她不断告诉自己,他伤了大哥,她应该恨他,可是,那个人是凤止……
六界倾覆算什么,四海水竭又算什么,即使所有的恨都被时间消磨干净,那些深埋心底的对他的爱意,直至地老天荒也不会消亡。
可是,她却把凤止丢了,此生再也找不回来。
“沉朱,到底发生了何事?”白泽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后背,问她,“凤止上神去了何处?”
她离开他的怀抱,摇头:“我不知道。”轻声,“我不知道啊……”
她说罢,丢下他朝前走去,水白色衣袂拂过玉石长阶,每一步都很稳当,背影却透着难言的苍凉。
那之后,沉朱的状态一切如常。每日除了去药阁探视处于昏迷状态的浮渊,便是挨个召见对自己的身世有非议的臣子。也不知她对那些臣子保证了什么,所有人都是来时气势汹汹,归时唉声叹气,不过,却再也无人因她假冒帝君一事说三道四。
又几日,在太虚海上叫嚣“不交出罪仙沉朱誓不罢休”的天族神将,竟然在一夕之间撤离太虚境,原本风雨欲来的局势,就这样恢复了平静。
引魂灯置于墨珩体内的第四十九日,少女白衣墨袍,立于棺木之前,望着仍旧睡颜安稳的青年,良久没有动弹。
想唤回墨珩,至少需要一魂一魄,然而,引魂灯中引来的魂魄,却只有那么微弱的一缕,根本……不足以唤醒他。
白泽和夜来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悲从中来。
却见少女平静地转身,淡淡吩咐:“夜来,让群臣到长乐殿外见本神。”
夜来眉头一动:“帝君,为何选在此时……”
沉朱淡淡打断:“照办。”
夜来为她眉宇间的威严顿住,道了一声“是”,转身离去。
沉朱轻声对白泽道:“去取印玺吧。”
白泽望了她一会儿,问她:“沉朱,你当真决定了吗?”
她轻道:“白泽,这世上,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上神,还是朝生暮死的凡人,都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我做错了事,自然……应该承受做错事的后果。”
长乐殿外,众仙齐聚,正为沉朱召他们前来的用意交头接耳,便见殿内行出一名少女,墨色古袍,长发松绾。银发玄衣的神君跟在她身后,手上托着一个物事。众仙察觉到那个物事是什么,神色不由得肃了肃,望向走在前面的少女,朝她垂首行礼:“参见帝君。”
这声帝君,听上去比往常都要沉重。
沉朱拢了拢衣袍,玄黑色的眸子淡淡望向众仙:“看众卿的表情,应是已经知道本神今日为何召见。”勾了勾唇,道,“不必这般严肃,只需走个过场便可。”淡淡道,“白泽,替本神宣诏吧。”
清风撩动衣袍,长发轻轻浮动。
少女神色平静,脊背挺直,立在那里,如同一棵生在危崖旁的苍松,额上虽不再有象征身份的神印,却丝毫也没有因此多出半分低微。众仙不由得在心间感叹,即使自家帝君不再是帝君,那也是龙族的后人呐。再不济,也是墨珩上神养出来的小神君,风华气度自然不一样。
正在感慨,就见白泽自她身后行出,有卷诏书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他立在玉阶上,念出诏书上的文字:“罪神沉朱,伪造崆峒神印,冒充崆峒帝君,不罪不足以敬天地,私取碧落伞、引魂灯,动摇六界,不罚不足以平民愤,责其即日交还崆峒帝印,押青龙台受杖刑一百,贬为庶仙,永世……不可封神。”白泽念到此处,默了片刻,轻声念出剩下的八字,“崆峒帝君,沉朱敕令。”
诏书化为金光消失,他抬头望向立在那里的少女,无声问她:沉朱,这就是你说的代价?
你就是以这样的条件,说服天帝退兵?
听白泽宣读完诏书,长乐殿外一片肃穆。
沉朱静静望着阶下,没有再说一句话,正要转身离开,却有个幽冷的嗓子从旁传来:“为何会这般愚蠢?”
循声望去,见苍白瘦弱的男子披一件墨袍立在不远处,眸光冷淡地看着自己。她眸光一晃,张口欲唤他的名字,神色却沉寂下来,静静望着他,开口:“是啊。我已经愚蠢到相信凤止会来夺引魂灯……”朝他自嘲地笑,“凤止,又怎么可能会来夺引魂灯。”
浮渊的身形微晃,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倒下。追着他过来的小女官担忧地看着他,却不敢上前搀扶:“浮渊神君,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可……”
他却无视小女官的提醒,缓慢朝沉朱走去:“这个崆峒帝君,分明是墨珩的安排,为何事到如今,还要把罪名揽到自己头上?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