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毛有财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替薛向鸣不平了,用句文绉绉的话,大概就是物伤其类吧。因为自己不也是老黄牛似地给县里理财么,虽然拿点、占点,可真算得上是勤勤恳恳了。
“老毛,你别当不说话就能躲过去的,今儿个是躲不过去的!”
毛有财被一声呼喊,打破了沉思,抬眼一看,说话的正是自己曾经的牌友水利局局长方大同,他立时就恼了,这王八蛋曾经在自己面前什么时候站直过身子,这会儿,真把自己当了烂泥塘,也蹭上来踩几脚,当即骂道:“老方,叫你狗日的跳,薛县长的手段,你小子又不是没领教过,待会儿他回来,老子如实汇报,保管有你小子受的。”
闻听毛有财此言,再思念及薛县长过往种种,方大同伸长的脖子陡然一缩,极类神龟。一边的林业局局长范春雷看在眼里,笑道:“老方啊老方,没想到你就这点儿胆量,老毛说啥你就信啥,薛县长再有手段,也不能平空变出钱来,说句不恭敬的话,这关薛县长过不去,恐怕就没他薛县长耍手段的机会了。”
范春雷说得高深莫测,周遭的喧闹立止,众人齐齐望着他,看他要吐出什么秘辛,熟料范春雷和一般爱嚼舌头的家伙一个德性,非要数卖关子,自抬身价后,才肯讲出。
招待所所长康定最是清楚他这脾性,笑道:“散了,散了。别听老范瞎吹,他什么毛病大伙儿谁不清楚啊,惯好哗众取宠,大伙儿都没听到风声。就他能听到?鬼信!”
范春雷知道康定是在激自己,可他这人是最受不得激,明知康定挖了坑儿,却也不得不跳下去:“姓康的。少放屁,自己没脑子,不会分析,还不许别人洞察时事?当然,在你简单的大脑里,自然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得靠听小道消息。”
讽刺完康定,范春雷却也没接着绕下去。接道:“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道理,大家想想还有半拉月,就到人代会了,他薛县长的副县长前面还挂着‘代’字了。若是今次他薛县长空手而归,大家可以想想人代会上会是个什么样景象,薛县长还能顺利当选么?当然,我并不是说我老范要投反对票。毕竟薛县长来咱萧山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办了不少实事,不过,细细一想,薛县长得罪的有选票的人可是不少,比如上回解决教师工资的问题,可没少得罪人吧,今次,他又把咱们搜了个精光,下面的人都憋着气呢。他弄回钱来。还则罢了,弄不回来,即使不用谁搞小动作,只怕他在人代会上也别想通过。”
范春雷说完。满场鸦雀无声,毕竟老范虽然尽可能地用委婉的语气进行陈述。可他陈述的事实,确实是犯了忌讳。不过这时,倒也没谁想着到上头告范春雷一状,因为此刻,谁都在想着薛向在人代会上通不过,该是个怎样美妙的事情,想必永远自信满满的薛县长,会在会上痛哭失声吧。
想着,想着,现场竟有一大半人脸上露出笑来,其实无怪这帮人心思狭隘,怪只怪薛向动了他们数代积攒而得的小金库,那比挖他们祖坟好不了多少。
“老范,这话是你该说得么,信不信传到卫书记耳里,你这个局长算是当到头儿了。”
毛有财也不知怎的,竟迫不及待地替薛向担心起来。
范春雷嘿嘿一笑,道:“老毛,你现在真跟变了个人一样,想当初你和薛县长可是没少亲热,怎么着,现在被人收服,转换门庭了?”
看看周边如此多的笑脸,范春雷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强大。
毛有财脸颊骤硬,怒道:“放你娘的屁!你们也不想想,如果薛县长在会上通不过,卫书记会放得过你们?”
毛有财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众人脸上齐齐一暗。因为薛向副县长的任命严格来说,不是来自地区,亦不是来自省里,而是来自中央,用官方的话来说,任命薛向为萧山县常委副县长,就是最高组织的意图。若是薛向落选,那就是组织的意图贯彻失败,一个无法贯彻上级组织意图的一级组织班长,还能继续在位子上待下去么。
是以,人代会上薛向落选,受伤害最大的是薛向,他的政治履历上蒙上如此严重的污点,从某个方面差不多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其次,受害最大的是卫齐名,落选事件必然是强大的政治风波,将他也拖进涡流的深渊,直至覆灭。
而如果卫齐名知道是谁害得自己,他会不在任上的最后时刻,进行疯狂的报复么?是以,毛有财一席话说得众人脸上齐齐一暗,围在范春雷身侧的人不自觉地退开几步,试图和他保持距离。
又有人在心中暗骂范春雷傻帽,这种话也是能当众宣诸出口的么?即便大伙儿这会儿没想到人代会,即便就凭姓薛的现在的表现,待到会上,大伙儿会不约而同地投上反对票,那也是水到渠成般自然,任谁也挑不出理的行动。这下倒好,你姓范的为显摆,为显得自个儿技高一筹,智深如海,先把这事儿点破了,到时候,姓薛的落选,今日之事,便成了最好的罪证,连累大伙儿被卫书记记恨不说,你姓范的首先就逃不掉,这下,真个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姓范的,你还是自求薛县长能顺利过关吧!
却说毛有财这一提醒,大多数都能想透其中关节,这范春雷能抢先提出人代会,显然脑子不笨,自也能想到。这一想清楚前后关联,他彻底傻眼了,没想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