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谁,你们厂子的退休老职工没钱看不上病被人扔到了大街了,后来怎么样了,病治着没,还是人已经不在了,接着说,我还真想听听后面的故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出了人命,谁领导谁负责!”
如今的薛市长今非昔比,在德江,威望早著。
他这番一通发作,好似严风催霜,百草皆凋。
值此关头,谁还会蠢到真去接薛市长的茬,触这要命的霉头。
一众人懦懦不言,薛老三尤不罢休,白皙如玉的大手又重重印在了办公桌上,骂道,“国家把你们提到领导岗位上来,你们一个个不思进取,无知无能,平素自己不勤政,又不廉政,吃吃喝喝,搞关系,批条子,把党的大好事业都快败坏一空,好好的厂子,交到你们手里,现在竟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稍微有点廉耻的,都该急得睡不着觉。”
“你们倒好,一个个脸真挺大,我不去找你们算账,一个个还不赶紧躲在被窝偷着乐,还敢跑到老子这里闹腾。我来问你们,厂子现在经营出了状况,你们身为领导,一点责任都没有?出了问题就跑来找市里伸手,撒泼打滚耍赖,哪里学的毛病?市政府不是你们的爹,不是你们的妈,管不了你们的死活,一个个自己不成才,想靠市里的救济过一辈子,我奉劝存了这种思想的人,早早给我打住,实在打不住的,最好马上给我回去写辞职报告,别站着茅坑不拉屎。”
细说来,薛老三一直对现行国有企业经营模式,存着巨大的看法。
因为,在他看来,凡商业行为,皆尊崇利己主义,极度地符合人性。
可偏偏,我们的企业模式,讲究的是奉献,牺牲,为公,口号喊得山响,可落到实处,却是处处弊病。
对一个企业而言,最重要还是要看领路人的心性,能力,倘使领路人一心为公,且本领不凡,企业多半能获得大的发展。
然,可天下为公的人,又有几何?既能为公,又有能力的,更是凤毛麟角。
如此矛盾之下,公有企业搞不好,几乎是注定的。
薛老三不能责备企业模式,他唯一能责备的,便是在场的各个企业的领头人。
“市长,您说的有道理,可咱们也有咱们的难处,眼下,各个企业都普遍不景气,不是哪个企业的问题,更不是一市一地的问题,咱们出现状况,也是难免的,不说我们,就说市里的钢厂、机械厂、服装厂这三位老大哥,他们不也出了问题?您偏心,眼我们没意见,可您的心也不能偏得太离谱了。”
“您不能因为他们块头大,就护着他们,我们这些块头小的,死就死了,这不公平,我们也不贪心,这回,市里要分流,不能落下我们,他们吃肉,我们喝汤,这总行吧?”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回了一句。
此句一出,简直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底下又是附和声一片。
归根结底,这帮人的确是穷困得怕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尽皆视此为救命稻草,哪里还有不死死扯住的道理。
薛市长虽然可怕,可挨饿受穷,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众人正等着薛市长再发雷霆,出乎意料,薛市长竟平静地笑了,“要喝汤?好说!你们可想好了,我这碗汤可不好喝,你们别看着老向他们是在吃肉,可有谁知道这肉里藏了尖利的骨头,弄不好被戳烂舌头,崩豁牙哩,勿谓我言之不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