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舒不屑地嗤笑一声:“再好又怎么样,到底只是个下贱胚子。在魏国时都不受待见,被当做贡品似的送到这里来,又要狐媚误国,照我说,真是杀了她也不为过!”
顾行珮一向只附和她二人,此时也便跟着问了一句:“陛下一向恨毒了他们,留着废帝好歹是为了同宗同脉的情分,叶纯湘怎么这么久都还好好儿地坐在里头?”
一时几人都骤然没了声响,气氛便有些尴尬。过了片刻,郭明嫣才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缘故,谁也说不准。可只有一句话,你们仔细想一想——据说,段大将军曾质疑过令段通判退兵旨意的真假——”她环视一遍身边的人,又笑:“当然,就算是叶纯湘假传圣旨,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像她这般的美人,可谓世间难得,杀一个少一个,陛下另有打算也是有的。”
郭氏的声音虽然是压低了的,飘在空荡的房间里像是若有若无抓不住的一缕孤烟,连语气亦是清薄平淡,然而落在苏凰耳里却不啻一记平地惊雷,炸得她起了一身冷汗。往日的痛苦与绝望一齐再次涌上心头,她仿佛看见良珣垂死时苍白无力的手正向她缓缓伸来,眼中是令她痛彻心扉的哀伤和留恋……她几欲立时就哭出声来,好好哭一场,为她的不幸,更为良珣的无辜惨死!然而她不能,连她都不相信自己能把喷薄而出的哀痛与恨意藏匿得不见丝毫痕迹。
耳边又想起方灵舒轻蔑的话语:“哼,凭她怎么样,就算陛下看上了她那张皮,最多也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寝宫女,连选侍的位份都不会给她,犯不着我们操心。”
正说着,一直如痴傻了一般呆坐在木凳上的叶纯湘忽然激动地大声叫起来:“别磨了!我叫你别磨了!”
几人吓了一跳,向那边看去,便见李昭烨慢慢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木凳上坐着的女人,怔怔说道:“湘儿,我不能再送你好看的凤钗了。”
叶纯湘冲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簪,往地上狠狠一扔,吼得声嘶力竭:“我说过多少遍,我不要!我不要!”她的眼泪盈盈于睫,一闭眼便连连滚下来,声音也渐渐无力:“困在这里,还打扮什么……你别弄疼了手。”
李昭烨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声音里满是伤心和无奈:“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湘儿,是我没用……”
“不!是我害了你!”叶纯湘宛如一朵雨中的零落梨花,一泣一蹙不胜哀婉,“如果我不缠着你做下那些事,你现在还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何至于被囚禁在这种地方……这一生,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李昭烨反而毫无眷恋之色,神情亦松快了些,淡然道:“湘儿,你不用自责。那皇位本就不属于我,这些天被囚禁在这里,倒让我想明白了许多——我的确不是帝王之材,父皇把皇位传给三弟,并不全是因为宠爱贵妃的缘故。但我也不后悔矫诏登位,因为,若我那时不是皇帝,你便永远不会靠在我的怀里,亦或许,如今你会是三弟的宠妃……湘儿,与其那样,我宁肯成为废殿之中的囚徒。只是苦了你……”他的双手温柔地抚上叶纯湘的脸,一点点慢慢移上她的一头云鬓,眼中是幸福与叹惋交织的柔情,“你一向喜欢的凤钗和玉簪,我再也不能插到你的发间了。”
苏凰透过方氏与顾氏发髻之间的缝隙远远地看着,心中的酸楚越发难以抑制。李昭炽拿出那支发簪轻柔地插到叶纯湘的一头青丝里,满心的笑意都从眼中溢出来,这个画面何其熟悉啊!
……时维六月,山谷中的清风经过溪涧的触碰变得洁净而清爽,伴着婉转交鸣的鸟叫,草堂窗下相对而立的人心里都是满腔的欢喜,这情愫清泉一般纯净,带着沁入心扉的甘甜,又浓烈得像陈年的窖藏美酒,能让人不饮自熏。桐花簪做得像是刚从树上折下来的花枝,似乎闻得见上面的隐隐花香,良珣的手温暖而轻柔,桐花簪斜斜地插到垂髫分肖髻上,她微微抬眼,正对上良珣温柔的双眸。她还记得他那时的样子——是那样遗世独立的风骨,好像世上所有的事与人都不在他眼里……而她偷偷看向他的眼睛,那深如潭水的眸子如明镜,里面装着她的倒影。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教人一生也无法忘记:“这样一装扮,果然是个美人儿。”
然而往事已不可谏,这世间再没有另一个珣郎,如同再没有一个人能深情地唤她“桐儿”。
方灵舒已走到一旁,不再去看那边房里的景象,愤愤道:“真是便宜了他们!”
郭明嫣走过来挽起她的手,轻笑道:“你还真是改不了这个火爆性子!”又回头向顾行珮道:“时间不短了,此地也不宜久留,不如我们现在回去,也可再说些别的趣事,让方充仪顺顺气儿。”
离了兽苑,又到方灵舒的长定宫坐了好一会,直到了晚饭时候,顾行珮才与苏凰回来。
一进门,云惠便迎上来,给顾行珮解了披风,道:“娘娘可算回来了,去了这么大一会儿,又是禁地……”
“……你怕我给人抓着了?”顾行珮坐到上手的花梨木圈椅上,接过小宫女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小口,笑道:“有充仪领头,断不会有事。你可越来越像你娘了,嘴碎得跟个麻雀似的!阿凰,你说是不是?”
苏凰正怔忡着,被她一叫,猛然惊醒过来,连忙应道:“回娘娘的话,云惠也是关心娘娘才多说几句,娘娘可别见怪。”
顾行珮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