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已经是急红了眼,才去东海上打劫。
她不由得在心里懊悔有些逼他太过,叹道:
“他不但是落在了国使手上,只怕国使还想按规矩斩了他的首级悬挂示众,应该是王世强和江浙海商认得他是我的弟弟,所以才一起求情保了下来。”
季洪顿时把事情想通。
王世强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拿定了她不得不去求他保住季辰虎,才敢第三次上门求亲,阻止她和陈家的婚事。
“且不提别的,我只怕国使对我唐坊起了猜疑之心——好在泉州陈纲首在信中答应过,会力劝国使登岸,如果上了岸,我也更好向他请罪。”
她仔细盘算着,要如何弥补季辰虎围攻大宋国使,给唐坊来带的麻烦。
季妈妈已经走回她的面前,她便吩咐道:
“妈妈你亲自去一趟鸿胪新馆,看着他们把宋殿上的各处馆阁都打扫干净,大到纸门竹幕、屏风步障、唐柜宋瓷,小到折扇唾盒、洗笔针线,都换成新进的上好宋货。虽然只是小事,也不可疏忽,不能不让国使知道我唐坊三万之众对大宋的一片忠心……”
唐坊远离大宋,只能经常来往足有十年的江浙宋商才深知坊中动向。
他们也知道季辰虎的平常为人,不会因为这一次打劫而怀疑唐坊是个没规矩的贼窝。
但对今日才来到东海之上的楼国使,她不能不谨慎以对
季洪在一边听着,也知道她果然用心,他季洪是第一批从北九州岛迁到了唐坊的元老,当然知道鸿胪馆有新旧之分。
旧馆,在唐坊建立起,是扶桑专用来进行官办海外贸易的地点。
以往宋商们来到扶桑后,都必须住到鸿胪馆里,把货物按固定价格交割给太宰府的官员,然后才由扶桑海商间接从太宰府购买,转卖进内地。
这样的官办贸易从唐末开始,已经延续了三四百年。
目前的高丽也是这样的贸易方式。
这样的官办贸易,当初虽然促进了海外贸易,到了几百年后却算得上是强买强卖。
再加上有官员从中上下其手,海商做生意时被克扣隐瞒算是小事,直接抢走商人的财货一分不给也是经常,所以弊端重生。
而这些事情,正是唐坊能在扶桑建起的原因。
这几年他季洪在坊学里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听着坊民们按要求写策论时,早听他们争议过:
从唐末开始,因为数百年中土的铁器、粮种的引进,扶桑国内土地耕种越来越多,领主们的庄园扩大,贵族们日渐富有,对宋货需求节节升高。
而大宋也因为要依靠市舶司的商税来支撑黄淮一带和金国对抗的军费,用官位虚职鼓励海外贸易,所以近二十年来,到扶桑做生意的宋商们也越来越多。
唐坊的建立,就是恰逢其会。
唐坊中商人们之间的自由贸易同时满足了扶桑领主、商人,还有海外宋商、高丽商、冲绳商人、甚至极少数南洋、阿拉伯商人的种种需求,才能以外国人的身份得到了太宰府的默认。
而唐坊建立后,旧馆年久失修,已经废弃。
“大娘子放心,大娘子上年所买的二十六名虾夷奴隶,老身已经把他们安排在了新馆宋殿内外,只要宋使入住,即便他不肯放出三郎,大娘子仍然可以随机应变。”
季妈妈遣走了仆妇,慢条斯理地回禀着。
季青辰微微一笑,点头不语。
季洪在一边却听得清楚,当然知道她这是两手准备。
如果那位楼大人好说话,答应唐坊以财货赎人当然是皆大欢喜。
但万一他故意为难,她也不是全无反制之力。
扶桑的这座国宾馆因为是近几年唐坊捐资建立的,其实早就已经落在了她的手里。
“大娘子,鸿胪新馆虽然是俺们家捐建的,馆里的虾夷奴隶也都是大娘子安排的线眼,但新馆所在的那一处山腰,离咱们这一年多在山里新开的田庄太近了……”
眼看着季妈妈要转身离去,他也忍不住开口提醒。
毕竟他今日在坊中,如果不提醒大娘子这其中要小心的地方,叫二郎知道了必要不悦。
二郎只是堂弟而不是大娘子的亲弟弟,却向来和长姐的关系良好。
像季辰虎那样,恼起来冲着大娘子瞎嚷嚷,乱挥拳头,过后又垂头丧气来陪罪的事情,他也没有做过。
虽然是因为他本性温和,又一直跟着李先生读书识礼,季洪却知道,这也是因为二郎对大娘子的远见佩服至极的原因。
就算在高丽私学,二郎也自制了鸭筑山地形图,时时计算田庄里的收成如何。
早在建坊的七年前,大娘子就开始在驻马山里,主持新开田地。
当初只开了四五亩种不活的水田,现在种了大宋传来的新种终于成活。
那些占城稻种,听说连两浙路也刚刚新种没有多久,种下后长势极好,唐坊田庄增加到近万亩梯田。
二郎就喜欢计算着,这些田地需要多少人力耕种,要暗中购买多少虾夷奴隶,还要从金国偷运多少汉人匠户进坊打造农具才足够。
更重要的是,田里粮食出产数量,是否能满足坊人所需。
所以他季洪每月回来,都要为二郎去叮嘱李先生一回:
田庄里经由黄七郎的货船,从金国新迁来的几百户汉人工匠当然都是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