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来,孙茗夜里常常失眠,日间又时有胸闷,或是没来由地心跳加速。

作为枕边人,李治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

在她初次怀孕的时候,孕期反应最为明显,只是如今怀的这第二胎,却是首次见她这样心神不宁。

这夜如同往常,两人一块躺下,为了方便她睡梦间翻身,两人中间还隔着道距离。尽管如此,还是叫李治听到了动静,随即也没理会她的反对,连夜招来了太医。

跟着,整个万寿殿人影绰绰,亮了满院子的宫灯。

夜里太医令不在,就来了个寻常请脉的太医,跟着王福来一迈进屋子,请了脉,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与圣人说,只只好道:“孕期症状都属常事,娘娘这是心思过重了……”

直接着人去煎安胎药,又见她起了身,就往她肩上披了衣,道:“你如今身子重,先安心养胎,心里有什么可都与我说说。”

孙茗合衣行了几步,扶着腰靠向窗台边。

虽然夜沉如水,将近六月的天却带了湿气的温暖……

世事往往复杂难料,人心更是难测。所以她反复想了许多天,心里对李治是既信任,又有些不确定。连带着,对太宗皇帝的忌日既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待……

只是这份心思她却不可对人言,看着李治站在身边一脸担忧看着她,也唯有摇头回道:“许是天儿骤然热起来,夏日贪凉,夜里才睡不好。”

李治并不清楚她心中所想,听她这番话,也只当孕期的普通症状,也就失了原先的忧虑,道:“你如今这样我可不放心。明日忌辰,我寅时就要起了,还是去偏殿就寝,你这里就叫个丫头看着。”

原本祭悼前皇后宫妃嫔依例也要前往以示恭敬,但如今她身上这样重,李治就暗示王皇后,免了她此行,改为抄写佛经供奉,也是孝心。

就算王皇后心里百般不愿,但在李治面前也是做惯了的面子的,只好一脸贤良大度地把懿旨给下了。

孙茗如今是草木皆兵,此时一听他要现在就走,又哪里肯让?拉了他袖子就撅起嘴:“我才不管,不许你走。”

话刚罢,拉着人往屋子里走,累得李治看她健步如飞的急匆匆样子,怕得手想往她腰上托都不敢伸手,只急急道:“慢些、慢些!”

把人拉回帐子里,又瞧了挂在木施上的衣裳,确定明日忌辰所用的具服,包括一些配饰通天冠、白袜、乌皮履。

她的衣橱够大,不仅装了她的衣物,还有很多李治所穿所佩戴的一应之物,俱都齐全,所以这一类也全归了她整顿,由她一手操办、挑选。

她就这样,一点一点,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烙印来……

李治就坐在帐子里,透过清透的缎面帏帐,依稀看到摸着衣领细看中的身影,以为她那管家婆的性子又跑出来了,摇头叹笑,却也由着她。

第二日,寅时被王福来唤醒的时候,一下就惊动了枕边原本就睡得不踏实的孕妇。

李治起了身就将帐子一合,一边更换衣裳,一边朝帏帐里头的孙茗道:“你瞧瞧,本就与你说了定是要吵着你。”顺道接过王福来递过来的革带给系上。

孙茗不过被惊醒了一下,但身子还是疲乏得很,也起了不了身,只在里面翻了个声,一边模糊地说了两句话:“你且去,我还睡会儿。”然后咕哝一会儿就不吭声了。

过了没多久,听到里边传来平缓的呼吸声,李治这才朝王福来示意,屋子里的宫婢们就更不敢发出声响,随着李治走出屋子,也没忘了把门给合上。

今日是永徽元年五月己巳日,去岁太宗皇帝因病驾崩于翠微宫含风殿,如今新皇携皇后于昭陵设大坛共祭先皇。

朝臣也是天未亮就已至,列循于坎坛,群臣满脸肃穆,隐含悼念先皇的悲戚之色,在底下早有内侍伏身烧纸钱,空留中间红毡阶梯以便圣人行礼。

李治身着衮冕金饰,以纁为缨,色如其绶,玄衣纁裳,上绘龙、山、华虫火、宗彝花纹,下裳绣藻、粉米黼、黻四花纹。徒步徐徐而来,行动间如仙人玉姿,又带有帝皇的睥睨俯瞰的气势。

祭祀所用之玉帛、人祭皆早有所备,五牲祭品、饭羹茶酒、斋祭果品也皆没落下,唱便通礼,一应祭祀事宜逐步进行。

直待巳时刚过,礼已毕。

王皇后全程不敢劳一声累,尤其圣人站在上边那般肃穆的神情,直到时辰近了午时,叫了内侍提醒。

因祭祀有王皇后一同操办,她自然把事安排得圆满齐整,在午后返途还需再去感业寺为太宗皇帝上柱香,岂可延误了时辰……

李治行最后的大礼,祭拜之后,就随着内侍下了阶梯,上到车辇,往感业寺行去。

其实原本倒无需这么敢,只是除了祭祀良时以外,过了午时朝臣也该乘着膳点回去,这也是预先所安排。作为皇帝,他倒是有一点与李世民相同,就是对待朝中重臣多有体恤。

待车辇停歇,一本正经站了一早上,又恐衮冕压了折横而挺直着背坐在厢内,所以已是满身疲惫又僵硬的圣人只好扶着王福来下了车辇。

感业寺作为唐代的皇家寺庙,其建筑颇具唐代人审美的宏伟气魄,又庄重大方。一草一木都有来历,四周青石砌岸,松柏为墙。

里面的守持戒律的修行女尼随着住持早就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女尼分作两旁站在柱下躬身相迎。

李治率先打头进去,朝大殿而去。

状态提示:第70章 柒拾--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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