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临水而居,住在一道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他的几个儿女早已成家,他在世谁也不敢分家,一大家子几十口都住在一个大院里,院里密密匝匝的布满了格成小格的小院子,蜘蛛网一样密集而逼仄。
杜益山进了院门,族长的小儿子正要去渔塘里捕鱼,迎面碰上,他笑道:“益山来了!”
两人年纪相若,可按辈分杜益山该叫他叔叔,忙躬身,笑道:“叔父。”
“哎,好,好,快进去吧,爹等你有一阵子了,正发火呢。”杜青拉着杜益山进门,穿过长长的狭窄过道,送他进了正房屋,高声叫道:“爹,益山来了!”
杜氏宗族的族长今年已经年过七旬,古稀之年依然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骂起人来更是声高气足,“我早上叫他,他到下午才来,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了?”
杜益山进门来,先行了礼,“叔爷爷!”
杜裕安稳稳当当坐在太师椅上,哼了一声,说道:“免了,我可受不起候爷的大礼。”
杜益山站起身,立在当地,垂首不语。
人家对他挺尊重,礼也行了,爷爷也叫了,杜裕安找不到由头发作,憋屈得暗自咬牙。自古百姓畏官,杜益山如今贵为候爷,杜裕安见了他心里就直打杵,不敢像对待普通的杜家子孙一样,随意去呵斥、打骂。
杜益山冷淡得很,脸上虽没露出来,可整个人也冷得像周身都笼了一层寒霜。
杜裕安的火也上来了,难道还要我这个长辈将就你个小辈去?你不言语,我也不吱声,咱俩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也不让座,两边都不说话,杜裕安坐在椅子上喝茶,杜益山就站在当地看着他喝。
僵了半晌,屋子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言语。
韦重彦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他急性子,办什么事都要干脆利索,连上战场杀敌都是直接砍脑袋,从不让人受二茬儿罪。
憋闷得直想转磨,老六死拉着他,韦重彦才能好好站在杜益山身后,继续忍着。
正僵持着,院子外面又来了一乘小轿,轿帘一挑,许姨娘走了出来,款款进了院子,到了杜裕安跟前,满脸是笑地福了福身,“给族长见礼,族长万福。”
妾氏没资格以媳妇的身分给长辈请安,许姨娘福完身又跪下磕了头。
许姨娘站起身,让小丫头送上一份礼单,又对杜裕安笑道:“我可不是不信您,可过继的事是大事,我也想选个可心的孩子不是,怎么说也是给我挑儿子啊,我哪能不来看看。族长别嫌我事多才好。”
杜裕安这半天都只顾着跟杜益山置气,早把许姨娘托付的事忘在脑袋后头,看见她进门,这才想起今天找杜益山来的目的,是想和他商量,过继一个孩子过去,给许姨娘养老送终。
收起礼单,杜裕安清了清嗓子,让许姨娘坐下说话。
许姨娘告了座,在下手的位置坐了,眼睛在杜益山脸上扫来扫去,看着他的脸色。
许姨娘的话杜益山听得清楚,也终于知道今日族长为何会兴师动众地叫他过来。
杜益山面无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俊朗,既没动怒,也没急着跳脚反对。他回身找了把椅子,坐好后淡淡一笑,问道:“这事是叔爷爷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