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宣连夜离开方家,一路上磕磕绊绊,推着两个大活人,走得份外吃力。
片刻不敢停歇,一直往县城赶,走到时天才到一更,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到城门底下,城门关得死紧,方云宣举拳就敲,高喊开门。
守城门的卫兵正睡得迷迷糊糊,似梦非梦的,耳边听得城楼底下有人大喊大叫,还以为是边关来了急报,一骨碌爬了起来,站在城墙上往下一看,立时气得大骂道:“找死啊!城门关了,要进城明天一早!”
方云宣哪等得了明天,又高声叫道:“我要告状!”
卫兵差点气笑了,告状也得等天亮不是,县令老爷这会儿还不知在哪位美人怀里睡着,谁搭理你。
卫兵不肯开门,方云宣越发着急,若等到天亮,冯青莲发现他没死,而是逃了,又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方云宣发狠的砸城门,卫兵见他难缠,快步从城楼上下来,开了城门,一拳打过去,吼道:“找打!”
方云宣闪身躲开,卫兵一拳挥空,倒吃了一惊,“嗬,你还练过?”
他又要扑上前来,方云宣已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卫兵手里,求道:“大哥帮帮忙,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带着老父连夜前来告状,你通融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卫兵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往方云宣身后一看,果然见推车有个病恹恹的老头儿,思量思量,算了,看他急得这样,又拖家带口,就帮他一把,也算积德了。
卫兵让方云宣等着,回去和另外两个弟兄商议了,又下了城楼,打开城门,让方云宣进来。
方云宣连声道谢。卫兵怕他进城也告不了状,亲自带着他去了县衙,绕过正堂,来到后宅,拍开府门,与府里的家丁说明情由,添油加醋说方云宣身背奇冤,再不告状,就得冤死了。如此这般说了一大通,家丁才肯进去禀报。
又等了不下半个时辰,天都到了二更,里面才出来一个人,身穿长衫,头戴方巾,像个师爷的模样。此人出门看了看方云宣,便道:“跟我进来。”
方云宣忙推着车跟进县衙,在花厅外等候多时,里面才让他们进去。
方云宣迈步进了花厅,犹豫一会儿,心里骂着娘就跪下了,“草民参见大人。”
赵县令在花梨木桌案后坐着,三绺长须,面如冠玉,相貌儒雅,年纪约在三十上下。他从方云宣进门就盯着他瞧,一直看到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自己行礼,不由就觉得好奇,这个人身上有种奇妙的怪异。比如说他明明相貌丑陋,可身上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举手投足潇洒坦当,声音清越动听,种种莫明的吸引跟他的相貌正好成了反比。连他失礼的地方都带着一丝孩子气似的别扭,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觉得这人有那么一点率真可爱。
赵县令半晌无语,只是盯着他瞧,方云宣到底是个现代人,也没有普通草民畏官、怯上的想法,刚才一跪,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入乡随俗了。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与赵县令对视一眼,露出个纳闷的神色。
赵县令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
他本来是不高兴的,从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小民,竟敢半夜把县令老爷从被窝里掏出来,就因为他要告状。要知道百姓告状,哪个不是先递上呈状来,诉清原由,才由师爷转交给县令过目,再决定审还是不审。这个人可好,直接越了几级,跑到他眼前不说,还一脸的纳闷,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问案。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对方云宣也存了几分偏坦。
沉了沉脸色,赵县令道:“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方云宣垂首道:“草民知罪。”
赵县令勾唇一笑,心说果然是个直率坦白的。又问他:“因何事惊扰本官,你若是无事生非,本官绝不轻饶!”
方云宣连忙道:“若不是事情紧急,草民万不敢惊扰大人。只因为草民被人逼迫,险些丧命,若再不来告状,必要死于奸人之手,实在无法,才连夜闯到县衙来。万望大人海涵。”
赵县令奇道:“是何人这样大胆,竟敢草菅人命?”
方云宣忙将事情经过说了,冯青莲如何与人通奸,如何逼迫方世鸿和方丑儿,冯老汉如何霸占方家的家产,又是如何下毒暗害自己,一五一十,全说了一遍。
赵县令听完大怒,他素来推崇百善孝为先,一个女子且不论是否德行有亏,只是虐待公爹一点,就令赵县令十分厌恶。
即刻传令升堂,让三班衙役派人去洛平,速速将冯青莲一家与潘子涵带上县衙,赵县令要亲自审审,看这世上是否真有如此狠毒的女子。
衙役们得令而去,方云宣又道:“下毒的人草民也带来了,还请大人问问,免得听我一面之词,有失公允。”
赵县令对方云宣的印象越发得好,说话有理有据,表述时语调平和,不急不徐,既没痛心疾首,也没愤恨难平,一条条控诉冤屈,条理清楚,证据分明,甚至连人证都准备好了,让人不由得不信服。
赵县令让人带书墨和方世鸿上来,方世鸿一路奔波,身体又不好了,赵县令忙让人搬来一张软榻,令方云宣扶他躺下,也好慢慢问话。
方世鸿还糊涂着,乍一进县衙,还要见官,心里更慌了,连声咳嗽,紧紧拉着方云宣的手不放。
方云宣忙为他拍着,安抚道:“父亲安心,一切都有我在。”
赵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