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宣正元年。
边城之界,风沙大漠,突厥铁骑频犯边境,时有兵戎之争。
千里之外,都城长安,长街人潮熙熙攘攘,一派国泰民安。
喧天锣鼓声渐近,一顶花轿由长安街一头摇摇晃晃而来,喜娘在侧护送,礼乐班子一路吹吹打打,护送着轿后一箱又一箱的丰厚嫁妆,风风光光地招摇过市。
“姐姐,姐姐!”小豆子抱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一脸兴奋地与周盈分享新打听来的八卦:“姐姐,你知道这轿中的新娘子是什么人么?她竟然是青楼的红牌姑娘呐,这长安城繁华富庶,没想到连风俗都和范阳不一样呐!”
范阳以卢氏为首,对尊卑把控最为严格,平民百姓不作数,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上到当家主母下到无名妾室,一概只能是身家清白的姑娘家,青楼女子只能做豢养的宠物,偷偷摸摸可以,但若是被人知道了,是要颜面无光的,像这样风风光光地用八抬大轿往府里抬,更是要被人口水淹死的。
比起范阳,长安城中豪绅士族更多,相互关系也更加复杂一些,上有皇权下有士族,权利不是只掌控在一族手中,把控自然没有范阳严格,这也在无意中造就了长安比范阳更加宽松随意的环境,对于一国都城来说,这也的安逸和包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周盈点了两份馄饨面,坐在面摊上一边磨着筷子一边等面出锅,小豆子早就嚷嚷子啃得满嘴流油,热气腾腾的面一上桌,他心急地凑头去喝了一大口汤,被烫得眼都鼓出来了,好不容易把那口能烫掉舌头皮的汤咽下去,眼角都泛出泪花来了。
周盈用筷子挑高了面条让它凉得更快,从范阳到长安一路马车颠簸,风餐露宿地过得像个野人,现下一口热汤面吃着都觉得幸福的不得了,也顾不得安抚小豆子被烫的小心灵,遮遮掩掩地狼吞虎咽,不多时那碗面就见了底儿。
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的汤汁,方才吃面时一门心思都在下一筷子是该吃牛肉片还是吃面还是用面包着牛肉面一块吃上,眼下口腹之欲满足了,其它的感官就灵活起来了,即便街市上人声鼎沸喧闹不已,周盈还是能清楚地听见后面吃面的两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迎娶个青楼女子排场都这么大,这个周老爷究竟是什么来头?”
“来头当真不小呢,我听说他有个女儿嫁到范阳去了,范阳卢氏!啧啧,在长安城里都赫赫有名的豪族啊,她女儿还是那卢氏公子的正室夫人,风光的不得了,当初他们一家子从范阳迁居来长安时,好多长安豪族都到府上拜访过了,你说能是一般人家么。”
“可我听说这周老爷,是个商户出身啊,这……”
“哎——这商户出身未必不能显赫,周老爷本身就有银子,又有女婿卢氏撑腰,银子和权势都有了,这地位自然也就不同了。我还听说,这花魁娘子数月前就为他守身如玉了,如今风风光光嫁入府上做了五夫人,方才迎亲的时候那鸨母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可见从这周老爷身上得了多少好处。”
“多少好处也是人家愿意给的,人动动手指头,咱们这些人却想都不敢想,当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哎哎,不说了不说了,吃面吃面。”
……
周盈左手捂住口,低调地打了个饱嗝,旁边的小豆子搁下面碗,脸上还粘着一片葱叶子,吸溜着辣出来的鼻涕问周盈:“姐姐,那个娶花娘的老爷,原来就是你爹啊!”
周盈被一口粗茶呛到,惊天东西地咳嗦起来,眼见周围有人看过来,她双颊赤红地拍了小豆子脑袋一下,恼羞成怒催促道:“还不快些吃,晚上不想睡床了?”
原本以为到了长安要找到周府须要费不少功夫,没想到周老爷玩了这么一出老树开新花老牛吃嫩草,周盈跟着沾了点光,顺着那嫁娶队一路走向和沿街的火红贴纸,很快就找到了长安的周府门口。
为了省事,她和小豆子一路走街串巷地抄小路去,等到了周府门口时,正好和刚刚招摇过市显摆完的花轿仪仗碰了面,没等周盈开口问上一句,守在门口的人就“哗啦”一声迎上去了,周盈被这人群给挤得东倒西歪,手臂上一松,挂在上面的包袱居然给挤开了,里面的衣裳物什掉了一地,不知是谁脚贱把那只金丝楠木的盒子盖给踢开了,临走时卢夫人送给她的那只价值连城,足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咕噜咕噜就顺着地的坡度滚出去了。
小豆子见状赶紧追出去捡,周盈刚刚站稳脚就听见一声“哎呀!”继而是一阵惊呼之声和笑声。
正仪态万千从花轿中走出来的新娘子竟不偏不倚一脚踩到了那颗夜明珠上,脚下打滑便像一边歪去,虽得喜娘眼疾手快没让她面朝地摔成个狗吃屎,却被另一侧的喜娘拽得一个趔趄,这么一歪又一斜的,新娘盖头甩掉了半截不说,还扭到了脚,当即一声惊呼,站在那里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了。
原本这一路走来积累的风光,都被这横插的一脚给打碎了一地,好端端的扭了脚不说,这盖头也歪掉了连发髻都散开了半截,新娘子一手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五彩鸾凤步摇,一张漂亮的脸蛋气得通红,指着小豆子怒声道:“那里来得小子!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打发了去!”
一听这变了调的嗓音就知道这位被气得不轻,连什么仪态万方都顾不得装了,形容狼狈云鬓半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