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最近有点儿头疼,那是被一个“挖掘机”给烦的。
胸外前年新进了一个叫段世昕的毕业生,性格活泼开朗,办事又认真严谨,很快就得到了全科上下的欢迎。就连一向严格的郭宏也很欣赏他,郭宏欣赏人的方式很特别——往死里虐。所以段世昕在第二年就被扔到了急诊“锻炼”,虽然医院里有急诊专科,但是鉴于安海医院胸外的“名声”,还是在急诊单独设了一个分诊专门看胸外,段世昕就跟着资深急诊医生长期驻扎在2诊室——当初这是萧晨的诊室。
段世昕对萧晨格外“敬重”,只要没事儿就会跑去萧晨那里问东问西,萧晨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放着这么多老资历的医生不请教,非要跑来缠着自己这个刚刚回到胸外不久的“新人”。
段世昕认真地说:“萧大夫,我特佩服你,当初你给我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萧晨大惊失色,完全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段世昕说:“那年我来安海医院实习,跟着大外科主任交班查房时正好遇到你处理了一起突发心梗,我一下子就佩服得不行,觉得你简直是神了!”
处理突发心梗这种事情不说每天都要碰到,至少一个星期也能碰到个两三次,所以萧晨完全不记得段世昕说的是猴年马月的事儿。在段世昕再三提醒下,才想起来那大约是刚认识司骁骐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遇到一个摔倒的老人来看急诊。本来都已经在写病历准备开点儿跌打药就让他回家了,却忽然察觉到老人背部疼痛,自己多了一个心眼儿,让他去查了一个心电图又强令留观,结果老人几个小时后心电图异常差点儿就救不过来了。第二天主任带着一群实习生来查房,还就这个病例给那帮学生上了一课。
萧晨仔细想想,终于想起来这个段世昕就是那天追着自己像台挖掘机一样刨根问底没完没了的那个实习生!
看着段世昕满脸的崇拜,萧晨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这台挖掘机碾压了。
果然,段世昕趁机拜了师,瞬间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天天问得萧晨几乎要杀人。有时候萧晨回家跟司骁骐抱怨“今天又被挖掘机问得去图书馆翻书”,或者“挖掘机非要看我的手术”时,司骁骐就会特骄傲地说:“老婆,这说明你很牛逼啊!”
“难道他不问我就不牛逼了吗?”萧晨斜睨着司骁骐说。
“不不不,”司骁骐把脑袋摇成一个电风扇,然后认真地说,“我老婆在什么时候都牛逼,那个姓段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萧晨叹口气说:“成天被他追着问,弄得我心理压力大得要命。”
司骁骐笑着说:“你那会儿天天跑去看人家的手术,跟监工的似的戳在手术楼,怎么没见人家抱怨过心理压力大?”
萧晨一下子被问住了,觉得司骁骐这话说的简直太戳心窝子了,他竟然无法反驳。曾几何时,死小鸡居然如此机智了,这让萧晨大为不满。
“那能一样吗?”萧晨说,“那些做手术的都是大拿,个个身怀绝技,他们都被看习惯了,谁不是成天被实习生包围着看手术的?我又没那个水平,这才刚混上主刀,自己站在台上都有点儿心虚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心理压力不大?”
“谁不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司骁骐安慰萧晨,“没事儿,等再过两年,你也会成大拿的。”
萧晨不说话了,他想,也对啊,谁不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呢?
***
这天,萧晨正好值班,接到段世昕的电话说有个急诊病人要收住院,问萧晨的病区有没有床位。萧晨点头答应把人收进来,安顿好以后翻了翻急诊病历,有几处有些问题,于是想着反正住院部这边也没事儿,不如过急诊那边去看一眼,也跟挖掘机说说病情。
可没等他走进急诊大厅,就听到里面传来尖锐的叫骂声以及哗啦啦物品倾倒的声音。在急诊呆了一年的萧晨立刻意识到,这是有病人闹事儿。他紧走了两步,冲进急诊大厅的时候正好看到三四个保安拼命拽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那两个男人嘴里骂着极为不堪的语言,同时玩命地想去踢踹已经倒在地上的段世昕,那力道之猛,保安竟然有些按不住。周围的同事正挡在段世昕前面,不住地喊着“住手”,孙婧她们正努力想把段世昕扶起来。
其他病人远远地围在一边,正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也有人大声嚷着“报警报警”。
萧晨根本来不及多想,紧跑两步冲过去,帮着孙婧拽起段世昕往后连退几步,把人塞进缝合室。
“老刘,过来看一下小段。”萧晨大声招呼着。
一个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萧晨责备地说:“你自己心脏就不是很好,跟着拉什么架,一会儿你再倒下了怎么办?”
老刘摇摇头,叹口气说:“这回这事儿还真有点儿麻烦。”
萧晨闻言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一眼段世昕。段世昕蜷在诊疗床上,额角有血迹流下来,眼眶已经开始红肿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青紫一片,左侧脸颊上有个清晰的印子。他闭着眼睛,身体在发抖,拳头攥得死紧。
萧晨看一眼老刘,老刘做了个“一会儿再说”的手势后低头去检查段世昕的伤,萧晨转身走出了缝合室。外面的那两个壮汉已经被保安制服了,正坐在地上叫骂着,萧晨听来听去就是“庸医”、“草菅人命”,还有各种威胁。
“孙婧,”萧晨扭头问,“这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