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扬州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天下财富都掌握在士族门阀手中,扬州的丝绸茶叶粮食棉布等等,八成以上掌握在门阀士族手中,门阀士族免税,顾玮的这份税务整理建议,实际是从门阀士族手中抢夺财富。
顾玮的建议包括几个方面:
第一,清理扬州的各家绸缎布庄茶叶粮食等商号;
第二,厘定税制;
第三,加强对绸缎布庄茶叶粮食等各个销售环节的税收;
第四,修改税制,新盐税制是十税一,而绸缎布庄等当采取八税一的比率,而粮食的税制不变;
第五,清查各地税卡的账务;
林林总总,总共五条,让句誕在心里不住叹息,这几条一旦实施,朝廷财税必定能增加两倍以上的收入。
这几条的利害在,看上去很普通,清理商号,看上去没什么,可实际上,这些商号多在门阀士族控制中,很多商号的掌柜也就是挂个名,实际所有人都是大大小小的门阀士族,顾玮此策无疑是从门阀士族口中夺食。
更利害的是第三条,对各个销售环节的税收,按照太祖之策,士族不收税,士族拥有土地,山林,但所有都无税,简单的说吧,士族的土地上产出的粮食棉花,朝廷收不到税,这些粮食棉花卖出去,朝廷依旧收不到税,只有最后,到零售商时,朝廷才能收到税。
“你这个,各个环节收税,这是什么意思?”句誕问道。
顾玮微微一笑:“嗯,我是这样想的,太祖之策是士族门阀不收税,可我认为,太祖的意思是,门阀士族不收人头税,好就算门阀士族的土地也不收税,可那些东西要卖出去吧,这个环节就该收税。
蚕茧,棉花,粮食,放在你的仓库里,没有问题,朝廷不收税,可你要卖出去,那就该收税。”
句誕心中那点唯一的期待顿时熄灭,脸色顿变,半响才摇头:“老弟啊老弟,你真是胆大包天,这不是把扬州的天捅个窟窿,而是把大晋的天捅了个窟窿。”
顾玮平静之极,轻轻叹口气:“大人,我在度支曹时,查过朝廷历年的财赋税收,朝廷财赋每年都在下降,去年的税赋还赶不上太祖十年,可太祖十年时,天下尚未完全安定,蜀州和岭南都还有战事,塞外胡族还连连寇边,青州旱灾,汝南水灾,可去年呢,可谓国泰民安,除了雍北有旱灾,江南的东阳江溃堤,影响也还不到两个县,可朝廷财赋却还不到太祖十年,这是为什么?”
句誕心里苦笑,这个问题在士林和门阀中争论不休,士林中有部分人认为是朝廷开支浩大,当节约用度;另一部分认为是官员上下贪污;只有极少部分认为,朝廷赋税流失的主要原因是士族门阀免税的祖制,象以前的昭阳郡王,现在的蓬柱就是这部分的代表。
但这一派遭到门阀士族的集体打压,昭阳郡王当年便在几大门阀士族集团联手打击下身死政灭。
句誕那时候刚踏入仕途,还是帝都一个六品小官,当时目睹昭阳郡王被捕,目睹昭阳郡王一系的官员被押上刑场,那一幕幕血腥的场面始终印在他脑海。
“唉,仲仁老弟,”句誕叹息着摇头:“有些事急不得,这些年,朝廷的税赋是少了,可朝廷也不是没事,天下照样安宁,这折子还是不要上为好。”
顾玮闻言,在心里对句誕更加轻视,他叹口气:“天下现在不是没事,而是有大事,天下流民众多,你看看,扬州号称天下首富,可你看看,就在城外,便有数万流民,这还是盛怀下令不许流民进入扬州的结果,帝都城外,有十多万流民,句公,再不整治,恐怕就来不及了。”
句誕还是坚决摇头,相反还劝他不要上疏,顾玮遗憾不已。
之所以将这两道疏给句誕看,目的是拉上句誕,俩人共同上疏,成功的可能性要高得多,现在顾玮只能自己单独上疏了。
看着顾玮的背影,句誕的目光就象看着一个死人,与顾玮共事这段时间,他觉着这个年青人有才华,不迂腐,懂权变,完全不象外界传说的那样,可惜,今天看来,他依旧还是有些迂腐。
这个马蜂窝是可以捅的吗?!!!大晋八百年了,敢去捅这个马蜂窝的,全都被马蜂蛰死了。
*************华丽分割线**************
长江以南,长塘岸边,一连串起伏的丘陵,丘陵之间,有三个规模不是很大的庄园躲藏在绿荫之间,从外面进来,自会看见绿野和稻花。
可若从天空上看,三座庄园成品字形,在军事上说,这三个庄园完全可以互相掩护,互相支持。
在中间庄园深处的一个小院,这小院十分安静,飘着淡淡的桂花香,花圃里,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秋菊绽开花瓣。
房间里,曲张跪在蒲团上,神情很是憔悴,老总管跪坐在上首。
“这次公子对你的惩处,你想明白没有?”
“属下明白。”曲张平静的答道:“属下这次太冒失了,要不是老总管及时赶到,属下恐怕就已经死了。”
老总管叹口气:“那柳寒不是十二年前的狼牙。”
曲张显然有几分惊讶,不解的望着老总管,老总管平静的点头:“我和公子亲自查了他的底细。”
“为什么不杀了他。”曲张有些意外的脱口而出。
“不杀他是因为杀不了。”老总管叹道:“公子和他搭成和解协议,以后不准对他出手,这个人,没有万全的准备,是不能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