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治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晚,干冷的空气吹裂了大地,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帝都高大的城墙,变得更加灰扑扑的,就像多年没擦洗过的家具,落满灰尘。
洛水两岸,满山都是干枯的枝条,以往的青翠被萧瑟取代,山峰露出了他干枯的地表,大雁早已经飞向北方,天空中飘着淡淡的铅灰色的乌云,长清渠码头也冷清多了,脚夫们无聊的聚在一块聊天玩色子,衣衫褴褛的他们使劲的哄笑着,皆以驱散河风的冰凉。
屋檐下飘荡着白色的纸条,空气中隐隐还有香烛的味道,奉天观里道士们依旧在唱着从远古传来的颂词,这些颂词记载于道典,也由德高望重的贤人解释,在这块大地传颂了数千年。
朝中官员依照《礼典》,每天在各自的场合为先皇祈祷,《礼典》上关于国葬的礼仪规定只有百十个字,可历代贤人的解释便有数十倍,数千年前的大贤鸸君专门作了批注,从此这个批注便成了历代所遵循的标准,秋品便是以这个标准来品鉴士子的德行。
泰定驾崩,按照《礼典》,大晋应为国丧,天子当守孝三十六日。按《礼典》,父丧,子结庐守孝三年,但天子非常人,需治理天下,故以日代月,取日为月,三年三十六个月,故为三十六日,这期间不能沾荤,不能临幸妃子,不能欣赏歌舞。
天子都在守孝,天下臣民自然也该守孝,皇帝为天下臣民之父,皇帝升天,天下臣民自然也该守孝,不过,由于天子都只守孝三十六天,朝廷也不难为天下臣民,也只守孝三十六天。
这三十六天里,青楼妓院全部关门,无论士庶,家庭中的歌妓舞姬均不能表演,否则便是欺君大罪;酒楼禁止卖酒,否则也是欺君大。
当然你在家是否喝酒,官府没看见,那管不着,可要是被人告发了,官府也要治罪,特别是皇子,若犯了任何一条,皆是大罪,重则失爵,轻者斥责,削减属地。
奉天观实际是皇家道观,皇帝要举行祈天仪式,或是许愿还愿,都在这里举行,奉天观就在皇城边上,紧靠朝阳门,道观并不是很宏大,却是历史悠久,好像帝都还是小城时便有了这座奉天观。
泰定帝的灵柩就停在奉天观正殿奉天殿的正堂上,大堂分左右两侧,皇太后潘芷带领泰定帝嫔妃在右侧,大殿被布置成白色的海洋,守灵的人穿着白色麻衣,殿梁上飘着白色布条,长明灯用白色的台柱,粗大的柱子被白色的布条包裹起来。
守灵已经几天了,所有人都很疲惫,至治皇帝起身到太后潘芷面前,轻声劝潘芷休息一会,潘芷顺从的起身,从侧门出去往后殿而去,那里设有专门的休息间,没有人能这样守上三十六天,观里早准备好了这些。
潘芷的皇太后称号是前两天皇帝登基时同时颁布的,是皇帝的第一道圣旨。这道圣旨没有受到任何质疑,潘芷虽然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可她是皇帝的姨母,对皇帝爱护有加,也是泰定帝的皇后,当上皇太后顺理成章。
潘芷年岁并不大,只有三十来岁,没入宫前便是帝都有名的美女,前皇后病重期间,曾经入宫照顾,宫里有传闻,泰定皇帝便是在那个时候与她暗通款曲,前皇后只知不起后,顺水推舟,请皇帝在自己死后,立堂妹为后。
皇帝陪着潘芷出来,到了休息间的院子口,潘芷才轻声对皇帝说:“皇上,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皇帝点下头:“母后放心,这几天没什么,我年青,还顶得住。”
“年青也不行,你父皇就是太操劳了,先是鲜卑贼子闹,后来又是水灾旱灾,你父皇这一生,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皇上,你现在身系天下安危,用不着事事亲躬,尚书台那么多大臣,交给他们处理吧。”
皇帝闻言心中略微有些不喜,泰定驾崩后,太子和尚书台诸位尚书在聆听遗诏,遗诏中除了太子登基为帝外,泰定皇帝还太子年青为由,设立了五个辅国大臣,分别是太师兼尚书令潘链,太尉潘冀,骠骑大将军秋云,丞相甘棠,太子太保左辰。
这五个人是泰定帝精心挑选的,潘链潘冀是外戚,料来对新君不会有异心;秋云军政双优,在军队中有很高的威望,更难得的是没什么野心,他和潘冀配合可以掌控军权;甘棠虽然圆滑世故,可擅长政务,而左辰在士林中有很高的威望。
有这五个人在中枢,可以保证皇权顺利过渡到新君手中,只要有个五六年,新君便可以掌控全权力。
而在这个过渡期间,宗室虽然在中枢没人,但地方上实力强劲。
宗室在地方上有强大权力,也就不担心中枢出现问题,若这五人中有人敢行大逆之事,地方宗室可以举兵讨伐。
泰定皇帝将他的想法详细告诉过新君,至治皇帝当时很高兴,可当遗诏宣布之时,至治皇帝心里却有几分不舒服。
辅政大臣一般是皇帝未成年才设,可他已经二十二了,两次监国,数次代天子巡幸地方,对朝政十分熟悉,完全没有必要再设辅政大臣,不过,由于丧事忙乱,他还没心思来处理这个事。
此刻太后关切的提醒他,可在他耳中却象响起了重鼓,五个辅政大臣,有两个是潘家人,他心里掠过一道阴影,疲倦的点下头:“母后说得是。”
潘芷轻轻叹口气,转身进去了。皇帝顿了下,才转身出来。
刚走到门口,潘链和一个青年人已经急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