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晚上,月色晕黄,昭示一场大雨便在眼前,牢房阴森,灯笼通亮,卫振也与盛怀一样,带着手铐脚链,步履蹒跚的走出牢门,抬头看看天色,深吸口清新的空气,精神略微好转。
提着灯笼的虎贲卫,将他带到边上的房间,房间里面已经摆好一桌酒席,卫振走进去,虎贲卫将门关上。
里屋的门开了,柳寒从屋里出来,卫振的目光迅速从他身上滑过,落到边上的小孩。
“爷爷!”
小男孩先是迟疑下,然后便跑过来,卫振弯下腰,将小男孩抱住,泪流满面。
“爷爷,我怕!”
“不怕,不怕,小安乖乖的。”卫振声音哽咽嘶哑,肮脏破烂的囚衣擦擦眼泪。
小男孩显然很害怕,死死的包住他,卫振低声安慰着,半响才抬头看着柳寒。
“多谢。”
两个字很平淡,却很诚恳。
“不用。”柳寒说着作个手势,请他坐下,目光怜惜的看着小男孩:“在我的思想里,谁的罪归谁,这种牵连家人的做法,我很不赞同,但,这是朝廷的规章制度,我也没办法。”
这是柳寒的真心话,作为受过现代法制教育的人,很难接受这种株连制,一人犯罪,全家遭殃,连这个几岁的孩子都无法幸免。
卫振的判决已经下来,卫振和同案官员全部斩立决,连秋后问斩都轮不上,但这已经是开恩了,同案的商人,斩立决的有四个,金额较少的,发配凉州,充军边塞;所有案犯的家人,男子和四十岁以上的女人全部充军凉州,四十岁以下的女人则全部拍卖为奴,拍卖所获,上缴国库,以抵贪污。
充军凉州,路途遥远,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汽车火车,几千里路全靠两条腿走过去,一路上风餐露宿,别指望押送的兵丁会好好待你,他们心里烦着呢,这几十家数百口人,能有一半走到凉州,就算老天开眼了,再算上艰辛的苦役,等遇上大赦时,能有百分之一活下来,就算幸运。
眼前的小男孩,柳寒敢打赌,他不可能活到凉州。
“爷爷,姐姐呢?我想要姐姐。”小男孩抬头看着卫振,显然他和姐姐的感情很好。
卫振无言以对,无力的摇摇头,柳寒轻轻叹口气:“你打算把他送到那去?”
“豫章郡彭泽县有个小山村叫野麦村,我有个朋友,叫徐湖,他住在那,我对他有大恩,他住在这里,也是我出的银子。”
柳寒看着那憔悴的小男孩,沉凝片刻:“这个人怎么样?能放心吗?”
卫振一怔,很是讶异的看着柳寒,柳寒却没看他,而是盯着那小男孩,小男孩正拿根鸡腿吃着。
“慢点,别噎着了。”柳寒温言道,小男孩怯生生的,有些害怕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吃得慢了。
“喝口汤。”柳寒给他舀了碗汤,小男孩小心的接过来,看看柳寒又看看卫振,卫振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小男孩这才小心的喝了口。
“谢谢。”卫振再度道谢,柳寒也再度拒绝:“不用。”
“我造的孽,累及孩子,....。”卫振眼眶红了,从进牢房到现在,他的态度便一直很强硬,可现在却软了。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柳寒也叹息道,他忽然发现,这个时代的贪官和前世一样,都是翻船后才开始忏悔。
卫振看着他,微微摇头:“你不该进官场,这官场不适合你。”
柳寒微微皱眉,不解的看着他,卫振说道:“你这人不够狠,官场上要够狠,要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斩草除根,可你这人做不到,你知道吗,现在若是你我调个个,你是囚,我是官,我才不会作这样的事,我会斩草除根,杀个干净。”
卫振居然如此直接,让柳寒非常意外,他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为何?你就不怕我反悔?”
卫振微微摇头:“我虽然贪了银子,可这几十年见过不少人,这双眼睛还没瞎,你要是反悔的人,我自己把这双眼睛挖出来,至于说到为何?这是你不了解大晋官场。”
柳寒看着他,卫振轻轻叹口气:“这大晋能当官的,当大官的,都是士族,方回段昌,那是时势造英雄,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你要换个时间,他们最多混个队正,顺便说一句,你要不是在虎贲卫,也当不上校尉。”
“为何?”柳寒问道,卫振有点意外:“你不知道?这虎贲卫是皇上的亲军,执行的都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太尉府压根管不了,也是唯一靠才干升迁的地方。”
这下柳寒有些明白了,卫振又说道:“这天下就是这样,落井下石者众,雪中送炭者少,我进了这,就没指望有人雪中送炭,柳大人,你能为我卫家保留一丝血脉,我卫振九泉下也感谢你。”
小男孩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从锦衣玉食到阶下囚,囚房的饭菜自然不会好,他大概很长时间没见到这样好的饭菜,吃得狼吞虎咽的。
“别急,别吃太多,”柳寒笑眯眯的对小男孩说:“以后还有,这样吃可不好。”
小男孩看看他,又扭头看看爷爷,卫振含笑对他说:“少吃点,不要太急,以后还有。”
柳寒又给他倒了碗汤:“喝点汤,你饿了太久,不能一次吃太快太多,这样对胃不好。”
小男孩轻轻的嗯了声,他喝了两口汤,忽然抬头看着柳寒,眨巴下眼睛:“叔叔,你能带我去看看姐姐吗?”
柳寒微怔,抬头看着卫振,苦笑不已,卫振轻轻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