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四五日,安若墨便带了一套衣裙,又去了县令府上。可不知是不是因她心里头的感受,她总觉得杨夫人又憔悴了几分。
但杨夫人见到她的时候,连眼睛都亮了。
安若墨打开包袱,取出一套衫裙来。衣为浅浅淡淡的玉色,领口上以渐深的粉色刺绣莲纹,莲瓣尖端订上金线打出的点子,阳光之下闪闪耀目,裙还用杨夫人喜欢的绿色,但从上至下绿色渐渐凝深,到了裙角,便成了极浓郁的墨绿色。而裙角上也用了莲纹,这一片莲纹却与上衣的不同,乃是用银线勾边刺绣,同样是在莲瓣的尖端打金色点,上下呼应起来。
若说那浅粉玉色太过清淡,这颜色逐渐加重的绿裙便带上了几分当家夫人的威严来。杨夫人不由赞了一句,便将衣裳拿在手里头细细看起来:“这绣出来的粉莲花儿颜色渐深我明白,裙子是怎么做的?这是怎么织的料子,竟还变色呢,是织出来后再染的吗?”
她翻动裙子,话音戛然而止。
难怪她想不出这东西的制法,便是谁也难以明白这一套工序的繁杂。若不是安若墨自家开着绸缎行,谁能寻得出那么多一色的绿色纱,一层一层缝在衬裙上?
若从外头看,最外的一层和旁的裙子没有两样,可只有翻开,才能看到一层层绿纱针脚绵绵细密重重叠叠的状貌。那裙角处用刺绣将十多层绿纱缝订在一起,整条裙子便没了繁琐细杂的小家子气。
“这,这心思是怎么动的……”杨夫人道:“你花了多少心思?这要用多少纱绢?”
安若墨轻轻笑道:“夫人喜欢不就是了?您是有身份的夫人,衣裳自然要体面气派……”
“要花多少银钱?”杨夫人却问了一句。
安若墨从袖中抽出一封纸笺递给她,杨夫人拆看第一眼便瞪了一下眼,之后眉心却越蹙越紧:“这么复杂的工序……这个价……”
“民女家里是商人,亏本的生意是不会做的。”安若墨道:“您若是穿着这个好看,咱们县里头有些身份的妇人不是都会心生艳羡么?民女这小主意,不敢瞒着夫人!”
杨夫人这才松了眉心,道:“你也知晓,我家爷是个清廉的。连着咱们,也不敢占了人家便宜。”
“那是自然。”安若墨道,心中却偷笑,清廉?当时韩掌柜出事儿的时候,安家拿来打点上下的银子,可不知道是被谁拿了呢……
“那便按这个价码吧。”杨夫人向一边的婢子递出了那封纸笺:“去拿银钱,从我的妆奁里拿……”
安若墨听着,心中却是微微一动。这杨夫人买条裙子居然也用自己的私房钱?寻常人家的夫人,做首饰买衣衫,不都是向男子汉索要的么。
小婢女却是见怪不怪地低着头接了纸笺走开。杨夫人捧着新衣裳,踌躇半晌才道:“二姐儿好不好再等一会儿,我去换了,看看上身怎样……”
“那自然是可以的。”安若墨笑着应承了:“做衣裳总得叫人试呀,万一哪儿不合体,也好改动不是?”
杨夫人这便招呼着另一个婢女随她一起进了后堂,走前要安若墨先坐了等她。可谁曾想她还没换好衣裳,一阵香风便夹挟着一个美人儿进了门。
这美人儿的打扮,却是十足娇美的,连那眼光瞥着同为女子的安若墨时,也带着几分媚意。安若墨不知道她是谁,看着作妇人打扮,猜着该是府上的妾室,便起身行了个半礼。
那美人儿的娥眉却是微微一蹙,挑亮了声音道:“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敢问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安若墨道。
“哪儿敢叫夫人呀,我是爷的妾室,姓林,叫林姨娘便是了——你是谁呀?”
“民女是城里头安家行二的,”安若墨道:“今儿个是给夫人送衣裳来……”
“安家?那个绸缎行的安家?你们还做衣裳?”美人儿歪着头,此刻眼神虽然带着刺,可唇边却含着笑:“大姐姐呢?”
她说着,杨夫人便从里头绕了出来,身上正穿着安若墨做出的那件衣裳。
而这位林姨娘在见得杨夫人的时候,眼睛先是一亮,随后又娇滴滴地笑起来:“大姐姐这新衣裳好看,真好看,还是莲花纹的呢。含珠带露真是娇艳!”
杨夫人眉心微蹙,这神情不易被人察觉,可安若墨也是和妾室斗过的,这细小的动态也没逃过她的眼睛。
很明显,县令家里头,也是妻妾不睦啊。
那“娇艳”两个字,怎么能拿来形容杨夫人?这样年纪的妇人,便是再好看也当不上这样的词语了。而林姨娘非得这么说,显然是在挤兑了。
“二姐儿的手艺是真好的。”杨夫人却很快调整了情绪,淡淡道。
“是,真是。”林姨娘上下再看看,向安若墨笑道:“安二姐呀,这一身衣裳多少钱?我要是想订一套,你给不给做呢?”
“十五两白银。”安若墨声音平静,脸带笑意:“民女家里头是做买卖的,断断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只是一套衣裳,既然做给了一个人,便没有原样儿再做给另一个人的道理……所以,林姨娘想要做,民女欢迎之至,只是夫人的这一身,世上是仅此一套,再不会有下一件了。”
“十五两!”林姨娘失声道:“大姐姐,你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十五两银子呀!”
杨夫人听到那“十五两”时,也是小小地惊诧了一下,可她反应也快,随即带上了“漫不经心”的笑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