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风在揽江的日子,除了福寿膏那件事之外,也算得风平浪静了。三月间的时候,曾从河对岸传来刘子飞的书信,指责楚人祸乱江阳又行刺玉旈云,扬言若是冷千山不磕头认错割地赔款,他就要杀过大青河来。当时揽江城里一度出现恐慌,百姓抢购米粮准备逃难。程亦风自己也曾害怕冷千山会意气用事,受不了刘子飞的无理取闹,就跟樾国开战。但是冷千山却保证说,自己已经洗心革面,再不会像当初那样为了一己私利就和同僚互相倾轧,为了争个军功就不顾百姓死活:“刘子飞爱怎么挑衅,就让他挑衅去吧。只要他不打过河来,我绝不让部下跨过边界一寸。但若是这厮胆敢犯境,那我必定叫他有来无回!”
有他此言,程亦风就放下心。揽江这边又和镇海一同商议出许多安抚百姓的措施:开仓放粮,搞水陆法事,甚至于邀请百姓进入军营参观阅兵,叫他们知道,楚国将是神勇非常,绝对不会让樾寇轻易入侵楚国。百姓衣食饱足,已经把心中的恐慌消除了大半,再见到楚军士兵训练有素,城池稳固,兵舰坚实,火炮更威力无穷,又把担心减少两分。直至看到程亦风逍遥踏青,吟诗作对,好不快活——这当然也故意做出来给人瞧的——就把刘子飞的挑衅抛到了九霄云外。揽江、镇海,不论县城还是乡郊,家家安居,户户乐业,好一片太平景象。
到了四月中樾国舰船前来挑衅。冷千山以火炮威胁,逼得他们不能靠岸。这隆隆的炮声,倒是又掀起新一轮的慌乱。起初有不少人到揽江大营附近打听消息,冷千山不得不派了好些士兵专门在大营门口招呼百姓。后来大家见“干打雷不下雨”,来打探消息的人便渐渐少了。更有些住在河边的百姓,说亲眼目睹楚军水师驱逐樾国舰船。“樾寇不过只有一条船,一门炮,几十个人,哪里是咱们的对手?”百姓谈及此事都眉飞色舞,“咱们只开出五条船去,就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啦!”这样的言论一传开,“樾国水师前来犯境”便成了笑谈。“去河边看樾国兵舰放炮”,竟也成了一种消遣。
程亦风冷千山等人虽然对百姓的泰然感到欣慰,但同时心中又万分紧张:他们知道,樾军接手了郑国水师,且从西瑶得到了火炮及火炮的铸造技术,应该船坚炮利,绝对可与揽江、镇海相抗衡,为何次次都只有一艘舰船前来叫战?早先他们曾经看到江阳港口的樾国兵舰升起了玉旈云的玄色金狮旗帜,浩浩荡荡向东驶去。他们通知向垂杨,让其严密监视。向垂杨不日就传信来说,这些兵舰驶入东海,已经不知去向。
揽江的程亦风和冷千山,镇海的臧天任和向垂杨,都陷入沉思:到底樾军在玩什么花样?这些舰船去了东海,难道是想某一天杀个回马枪?但出海之后,难以补给,归来之时哪儿还能作战?没了这些舰船的保护,步兵无法渡河来战——刘子飞调集了那么多人马,就在江阳城外坐吃山空吗?隔三岔五派一艘舰船来叫战,难道是为了迷惑楚军,然后找个没有要塞防守的地方,悄悄登录?但若真想偷袭,如此大张旗鼓的叫战,岂不是让对手提高了警惕?他们都不曾和刘子飞交锋过,但是知道他也是樾国的一员大将,甚至还是玉旈云的前辈。而玉旈云之前在落雁谷,后来又在远平城着实让楚军吃过不少苦头。以她用兵的才能,必然不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别有用心。
这用心,揽江和镇海两方面都猜不透。
不过好在端午节的时候,有人来揭晓了谜底——
那会儿天气已经相当炎热。大青河上蒸腾起水汽,让揽江城变得好像个蒸笼一般,随时随地身上都汗津津的。大伙儿期盼从大青河上可以吹来些许凉风,但谁知吹来的都是硫磺的味道。
好在端午那天一早,樾国兵舰就来挑衅过了,待他们回航,楚国方面根据经验,知道他们今天不会再来了,就放心过节吃粽子。程亦风也把冷千山请到了自己的县衙里来,略备薄酒小菜,忙里偷闲一番。两人约定今日不谈国事,只讲风月。可是心中挂虑樾寇的阴谋,总是三两句话就扯到了战局上。最后只好互相罚酒。结果菜还没吃完,就已经有了醉意。而偏偏这个时候,门子来报:“程大人,外面有个人自称是凉城水师白鹭营的严八姐,前来求见。”
程亦风不由又惊又喜——当日凉城府万山行风波,严八姐暂时离开白鹭营去追踪樾国细作,是以程亦风被贬离开京师,都不曾与他告别。此刻竟然能在异乡重逢,当真值得为此浮一大白。当下道:“快请!”
门子即将严八姐引了进来。才见他跨进中庭,程亦风已经起身迎了上去:“严大侠,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不就是这大青河上的风吗?”严八姐笑道,“程大人好雅兴,两军交战之中,竟饮酒作乐——莫非大人已经知道了樾军的底细?看来我渡河报信,是多此一举了?”
“渡河报信?”程亦风和冷千山都是一惊,“你从河对岸来?”
严八姐点点头:“我可是冒着两军的炮火驾船过来的。还以为大人为战事担忧,哪里料到你和冷将军在此小酌。”
“我们怎么不担忧!”冷千山道,“担忧得都快喝醉了——你说来报信,你知道樾军的底细吗?”
“这三个多月,我一直都在江阳,自然是打听到樾军的底细。”严八姐道,“他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