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风来到揽江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中。由于此地接近大清河入海口,所以较他处更为阴寒湿冷——对岸樾国境内已经下过雪,是一片银白的世界。楚国境内虽然天气晴好,但也一篇萧索,空气里弥漫着严寒的气息,吸一口便觉得冷到骨髓里。
冷千山亲自前来迎接程亦风,又在军中给他设宴接风。对于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得并不十分清楚,所以对程亦风被贬一事显得万分不解也万分不平,拉住程亦风要问个明白。然而程亦风却也不能多说,只道:“程某人在官场起起落落,做县令已经不是第一次,何足怪哉!以后还需要冷将军多多关照。”听他这样说,冷千山唯有不再多问,只是埋怨在京师无事生非的人,全然不记得自己当初也是其中之一。
臧天任和程亦风一路同行,这日也在揽江,预备休息一夜,次日再继续到镇海去。是以接风宴结束之后,冷千山带他们二人以及臧天任的妻儿一同来到前任县令的居所。安顿好之后,程亦风便到衙门里询问是否有遗留下来要审理的案子,但不料衙门里空无一人,寻到一个打杂的,言说,衙役们都巡逻去了,而师爷在前任县令病逝之后因无人延聘他,也不来衙门。程亦风不由愣住——他人生地不熟,岂不成了睁眼瞎吗?忙向那打杂的打听了师爷的姓名住址,打算登门拜访。
“上街走一走也好。”臧天任道,“权当是考察民情吧。”两人便抄着手,向外面走去。
揽江县城并不大。以前楚国和郑国互通贸易,有许多大商号在此设有分号。不过自从郑国为樾所灭,大清河两岸的贸易也中断了,商号也纷纷从这里撤走。有些街道尽是空铺子,陈旧的门板朽坏了,寒风穿堂而过。不过,走了几条街之后,眼前却忽然变成了另外副景象——只见店铺间间光鲜,食肆酒楼布行米铺应有尽有,往来百姓也络绎不绝。程、臧二人不由觉得十分奇怪——怎么几步之遥,不同世界?他们便走上前去细看商铺中的货品,但见米面雪白,丝绸光鲜,珠宝璀璨,决不下于凉城的商铺——甚至,凉城的百姓尚无力购买的一些货品,诸如珍珠米,西瑶白茶等等,在此处,只不过短短一顿饭的时间,便有好几笔成交。揽江小城,怎么富庶至斯?
“老弟,看来你捡了个肥缺。”臧天任玩笑道,“找遍楚国,也不见得有如此富有之地。还以为咱俩被驱赶到了穷乡僻壤,谁知到了人间天堂呢!”
程亦风笑笑:“却不知揽江小镇,有何出产,又或者有些别的什么生财之道。可惜前任县令已经不在人世,否则倒真想请教他如何将一个边境小城治理得比凉城还繁华。”
“去问他的师爷也是一样的。”臧天任道,“就怕那师爷狮子大开口,老弟你聘请不起呀!”
两人笑着,穿过了几条繁忙的街道,又向人打听了一下,这才找到那个师爷的住所——竟也有三间瓦房,庭院十分宽敞。
师爷名叫钱励,听闻新任县太爷亲自上门,又是大名鼎鼎的程亦风,赶忙诚惶诚恐地迎进去奉茶。程亦风注意到,这是也沏上来的茶,也是上好的西瑶白茶,连自己都舍不得买。忍不住问道:“请问钱先生,揽江有何特别的出产吗?百姓多以何为业?与何人贸易?怎么如此富庶?”
钱励笑着看了看他:“两位大人从街上来,可曾注意到咱们揽江商铺的招牌?”
程、臧二人相互望望,摇头。
钱励道:“一会儿二位大人回去的时候可以仔细看看。揽江大部分招牌的下面都有一个小小的‘恒’字——这表明,铺子是正恒商号的,是乔百恒乔老爷的产业。”
“乔百恒?”程、臧二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一号人物,“钱先生的意思,揽江大多数商铺都是这位乔老爷的?那他岂不是富可敌国?未知是何方神圣?”
“乔老爷本是郑国人。”钱励道,“他家也算是郑国名门望族,他父亲乔日新乔老太爷乃是郑国水利第一人,听说没有任何工程难得住他。樾军东征占郑国时,将乔老太爷征去军中,并以乔家全家性命为要挟,要乔老太爷毁坏堤坝,水淹郑国,好让樾军不战而胜。老太爷无奈为之,最终成了郑国亡国的罪人。乔老爷甚为悲愤,不愿为樾寇所奴役,就逃到楚国来,凭着自己的本事,和当日所带来的银两,在此做起了生意。黄天不负有心人,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买下了许多铺子——二位大人由县衙过来,应该也经过了乌篷巷,别看那里的商铺都关着门,其实已经被乔老爷买下,不久便会开业了。”
原来是个传奇人物!程亦风惊叹。
“那乔老爷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臧天任问。
“二位大人不是也见到了吗?”钱励道,“什么生意都有。而且,咱们揽江半数人都是替乔老爷做事的,要不是他的伙计,要不种他家的田地,要不,就是和他做生意的。所以,在下说句不知高下的话,程大人到了揽江,一定不要得罪乔老爷,否则,只怕难以长久。”
程亦风皱了皱眉头:“虽然他是一方富豪,但是他若为富不仁鱼肉乡里,我绝不姑息。”
“这一点大人可以放心。”钱励道,“乔老爷非但不会鱼肉乡里,他还是个大善人。揽江的善堂、善会、义塾,大多靠他捐银两呢!就连县衙门口的那条路,也是乔老爷出银子翻新的。”
“这还真难得!”程亦风对这位乔老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