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不回去——累一夜,伏案睡去才最好。因也和众人一离开崇文殿,出了宫,又折到户部来,将和新法有关的一切文书重新阅读梳理一次。且看且记录,直到后来眼皮实在重得睁不开了,才伏在奏折和卷宗中盹着了。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中秋被他逃过了!
他揉了揉眼睛,忽见面前的文书都被整整齐齐地摞了起来,笔墨纸砚也收拾妥当。显眼处放着一碟月饼,还有一小壶酒,轻轻一嗅,桂花的香甜之味便扑鼻而来。是谁送来的?他好生奇怪。正好腹中唱开了空城计,便欲取一块月饼来充饥。岂料,才伸手,即见到一只老鼠飞速蹿下桌去,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竟然睡得这样死,老鼠敢在他们的鼻子底下偷吃月饼!不禁好笑。见那月饼几乎个个都有老鼠啃啮的痕迹,他不知当不当吃。只是,想到天江的灾民们三餐不济,他就暗骂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老鼠吃得,他怎么就吃不得?当下,将月饼大口吞了,一时噎住,又喝了几口桂花酒,叹道:“唉,一大清早就喝起酒来。我这官当得何其昏聩!”连忙又去井里打来凉水,漱口擦脸,这才将残留的睡意也驱走了,到外头来让人备轿去崇文殿。
这又是忙碌的一日。不过收获颇丰。到傍晚时,白少群联络东南米商的信件已经全部发出,崇文殿又以户部的名义起草了告示号召各地米粮商人或者捐粮救灾,或者向灾区平粜粮食,同时也倡议各地社仓、义仓向天江捐粮,凡自愿参与运输赈灾粮的,一律视为朝廷官雇民夫,不仅有月钱,还可以免除来年的丁役。此外,礼部也准备好和西瑶方面交涉,半买半借,请他们协助赈济灾民。
将赈灾的事情都安排完,傍晚程亦风便到兵部去,看看是否有急事需要处理。见公文寥寥,便知边关太平,甚为安慰。其中有冷千山书信一封,言道他在揽江驻守,密切监视着对岸樾军的动向,原来的郑国领土现已成为樾国东海三省,总兵罗满是玉旈云的部下,然而总督顾长风却是玉旈云的死敌。本以为此二人到了地方上会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谁知他们竟然合作融洽,东海三省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冷千山由是感慨万分,愈发后悔当初只顾着拉帮结派,以致军队疏于操练,在驻地也毫无贡献。如今他每日亲自督操,同时也带领士兵屯田,希望来年驻军可以自给自足。
看到这里,程亦风不由大喜:倘若揽江驻军能够节省几十万石军粮,户部岂不就可以拿这军粮来赈灾了吗?当下提笔给冷千山复了一封信,问他屯田的收成保守估计起来究竟有多少,朝廷运送冬、春军粮时,是否可以少给揽江一些,以做赈灾之用。
写毕,他让人立即送去兵部鸽子站,传往揽江。
正打算回府去时,见东宫的太监将前几日送给竣熙的奏章都退了回来。程亦风便询问:“殿下批阅了么?”
太监摇摇头:“都看了,但是一份也没批。殿下说奏章里没一句是真话——所以才说要搞‘金匣子’呢!大人昨天不是才听殿下说过么?”
程亦风叹了一口气:“后来殿下又提过金匣子没?”
“怎么没有?”太监道,“总是叨念,还亲自设计匣子。把银作局的人都召到东宫来了。又不知是那个宫女多嘴,说造好了匣子,可以先在东宫里做游戏,全当试试这告密的法子灵不灵。”
“这要怎么试?”程亦风惊愕——莫不是要叫大家在宫里互相揭短告密?后宫本来就是多事的地方,岂能经得住这种折腾?
太监笑了笑,道:“大人别慌,只是做游戏而已。说是太子秘密赐一件东西给某个奴才,这个奴才要将东西藏起来。然后让全东宫的人来猜,是哪个奴才得了赏赐,这个东西又藏到哪里去了。人人都要把自己猜的答案放到金匣子里,由太子拆看。猜对有赏。”
原来如此!程亦风松了口气,暗想,若是竣熙在宫里试过,觉得此法不可行,或许就会打消将金匣子告密推行全国的念头。当下谢了太监,将奏章捧回里间来放好。
那最上面的一本,即是董鹏枭奏报的天冶城之近况。他所说的多是有关重石开采和兵器冶炼之事。天冶城重石矿藏丰富,但冶炼新兵器耗时费力,所以重石使用的速度大大低于开采的速度,如今已经建成了数座仓库,专门储存重石。董鹏枭提议,扩大兵器作坊的规模,否则不知到何时,才能将楚国全军的兵器都更新成含有重石的利器。
原本此事并不着急,国之根本在于民生,在于稼穑,倘发动大批劳力去铸造兵器,以致农田荒芜,岂不本末倒置?但如今既然天江旱灾,大批流民从中游往下游移动,倒可以将他们安置在天冶城,起码可以阻止他们成为乞丐或盗匪——设立天冶城的初衷之一不正是安置流民么?
程亦风想着,便又给董鹏枭和现任天冶城知府的文渊写了两封信,希望他们配合鄂州巡抚,吸纳灾民。他了解文渊这个年轻人,总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