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欲举步登车。但这时,看到符雅从宫门中走了出来。疾步如飞,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然而空落落的场上,却没有来接她的人。她稍稍驻足朝四下里望了望,又加快脚步向前走。
“符小姐!”程亦风连忙招呼她,且跑了上去,“小姐要往哪里去?不嫌弃的话,不如让在下相送,如何?”
符雅呆了呆,似乎是因为天色太昏暗,过了片刻才认出程亦风来。小莫提着灯笼走到跟前,程亦风便可以清楚地看见符雅额头上缠着的绷带,血迹斑然。她形容憔悴,两颊都陷了下去,显得颧骨异常的高。但可能是因为方才奔走的缘故,面色潮红,灯光映照下,像是暮春时节最后尽力开放的花朵。程亦风不禁有些痴了,但更多的是心疼:符雅长久以来受了多少委屈?
“小姐要往哪里去?”他再次问道,见符雅呆呆地,又故作轻松地一笑:“程某还记得,去年小姐曾和在下同车。当时小姐自嘲是个缺德的女子,不怕别人议论。反倒是在下,拘泥那礼教大防,扭扭捏捏好像姑娘家似的。莫非今日小姐倒要计较起来?若小姐当真介意共乘,那请小姐上车,程某走路便好。”
“不……”符雅垂下头,沉默了半晌,道,“我要去菱花胡同见白神父。大人若是方便相送,感激不尽。”
“方便,当然方便!”小莫抢先回答,“不过,小姐,大人,快点上车吧!否则邱大侠杀进宫来,才真是麻烦呢!”说时,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将程亦风和符雅都扶到了车上,扬鞭催马朝菱花胡同而去。
车帘把他们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凉城街道的喧嚣繁华,和辘辘的车轮声交织着,让程亦风恍惚有漂泊异乡的感觉。但那是甜蜜、安心、充满希望的,因为辛劳只是一时,到了目的地就会有无限的美景。
他偷偷看了一眼符雅,微光下,面容显得异常朦胧美好。自己其实也不算拙于言辞。早年在秦楼楚馆荒唐的时候,和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们胡说八道无所不谈。可偏偏到了符雅的面前,他总是结结巴巴,尤其,自从当日地道之中符雅对他表明心迹,他愈发没说话先脸红,几次想要回应符雅的心意,却最后变成了嘟嘟囔囔,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符小姐总是那样落落大方,他想,心里话,她敢直接说出来。她又是那样勇敢,要害她的人,她都敢于直面。相比之下,我程某人真是个无用的书生,说话吞吞吐吐,做事瞻前顾后。不知在符小姐的心目中,我是否便是这样一个不可靠的人?所以有了危险,她宁可一个人逃到鹿鸣山去,也不要我来帮助她?或者,她是怕连累我?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那今后呢?若是皇后卷土重来,她是不是又要一个人默默担当?
心中不由激荡起来,冲口而出道:“小姐,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皇后娘娘?不过,小姐不要担心。程某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绝不会让皇后娘娘再逼迫小姐。小姐今后不要再进宫去给皇后当差了——我去和皇上说,小姐是我堂堂两殿大学士的妻子,怎么说也要封个诰命夫人,再去做女官,也太说不过去了。今后小姐要在家里相夫教子,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这话语滚烫,让他脸颊烧红起来。看了看符雅,正瞪着自己,眼神说不清是惊还是喜。但他却分明受到了这目光的激励,一鼓作气说下去:“我虽不知小姐是怎么想,但是……但是若小姐不弃,今后就由我程某人来照顾小姐。我……我说过要带小姐去家乡祭扫父母的坟墓并拜见本家的长辈,这事,虽然现在还抽不出空来,但有了机会,我自然会向太子殿下禀明……其实……其实等新法逐步实施起来,不再需要我了,我打算推荐臧天任大人做户部尚书,推荐司马元帅出任兵部尚书。然后,我就和小姐辞官归故里——我的家乡在天江入海处的永州云溪府,是我楚国注明的鱼米之乡,小姐虽然周游列国,但是恐怕还没有去过吧?从凉城出发,先走陆路,可以一路游览建州、丰州,登临秦山,观赏白虹峡,然后从夔州渡登船,顺流而下,又可以沿途游览赣州、鄂州、凌州,一直来到永州。我楚国有五大名山,七大名湖,更有各种园林庙宇,先贤古迹,此一路都能看到。到了永州之后,水网纵横,可以换乘小船,穿行于小桥流水之间,仿佛身在画中。永州家家釀糯米酒,做甜豆花,小吃点心各处不同,一路品尝一路游玩,只怕到达云溪府时,我二人都成了大胖子,小船也要载不动我们了。”
符雅依然怔怔,不知是元神已经出窍,全然听不见程亦风说话,还是沉浸在他所描绘的美好未来之中。
程亦风继续说下去:“程某做官的政绩如何,实在不敢夸口,但是,自问是个清官。就算有些微薄的积蓄,这样一路游玩下去,到达云溪府时,怕也囊空如洗。好在我家老宅尚存,还有几亩薄田,都是本家亲戚在照看着。将这份产业收回来,一时也不至于饿死。但长久看来,还需要找一份生计。我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要我种地,怕是不行。我人又迂腐,常常被人骗,所以,做点小生意恐怕也会蚀本。不过,好在寒窗十年,熟读圣贤书,寻一处书院教书应该可以糊口。不知小姐愿不愿意陪我这个穷酸书生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他这样絮絮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