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风再回到公孙天成家要请教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时,天已经快亮了。他吵醒了公孙天成的门子,又把老先生从床上拖了起来,将菱花胡同的事情说了一番。公孙天成打着呵欠:“大人来扰人清梦就是为了这个?早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还没到‘死地’,怎么会有生路呢?”
程亦风急道:“怎么不是死地?白神父和许多教堂里的人都被收监。况且状元郎不知还留着什么后着。如果朝廷要将基督教和景教同等处理,大家就都没有活路了!”
“大人终于也发觉状元郎存心不良了?”公孙天成丝毫也不着急,“不过,大人方才不是找上了康亲王这个好靠山么?只要康亲王肯说一句话,连皇上也要给他面子,状元郎又能如何?”
“康亲王连那么顽劣的外孙女都想推上太子妃之位,可见也非善类!”程亦风道,“我找他做靠山,岂不是引狼入室么?”
公孙天成呵欠连篇:“老朽困倦难当,实在也想不出什么计策来帮大人。不如大人让老朽回去睡饱了,早晨起来再从长计议?大人自己不想休息么?是要回府呢,还是在老朽家里将就一下?啊……不行,老朽撑不住了。大人自便!”说着,拱了拱手,回到卧房里去了,还闩上了们,任程亦风再怎么叫,他也不应。
程亦风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榻上,越是着急思绪越是混乱,半点主意也想不出来。这种时候还尤其容易走神,不觉就想起符雅临别时的态度:她叫我不必把那些话记住,是什么意思?她指的是什么话呢?为什么不要我记住?想着想着,思绪模糊了,终于睡了过去。
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唤他:“大人,该起身了!”他朦胧的睁开眼,见满室阳光,早就日上三竿。他赶紧一骨碌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公孙先生呢?”
“先生在前面厅里喝茶,等着大人呢。”那仆人道,“还有,大人府里也来催过了,太子殿下的诗会,大人去是不去?”
程亦风就是再没有心情作诗,也要到这诗会上去的。不过那之前,总要再问问公孙天成有何高见。便胡乱整着衣衫走出房去,在院子的井边打了一桶水抹脸,接着冲到厅堂,果然看到公孙天成好整以暇地在饮茶。“大人也快来喝一杯吧。”老先生道,“提提神,要去和别人赛诗。”
是赛诗还是拼命,都得有精神才行。程亦风便自斟一杯喝了,发觉奇苦无比,咂舌道:“这是什么?”
“这叫蛇胆茶。”公孙天成道,“是用几种毒蛇的蛇胆加上雨前毛尖炒制而成,可以去心火,清眼目——是西瑤民间秘方呢!”
“去心火,清眼目……”程亦风自嘲道,“好像正是我的毛病,不过现在也太晚了。”
“不晚!”公孙天成道,“太子殿下的诗会还没开始呢。大人现在出门时间刚刚好。到了东宫还可以建议把状元郎也请来。他文武全才,又喜欢炫耀人前,这种场合怎么缺得了他?”
“状元郎还在闭门思过……”程亦风道,“再说,他昨天才害了菱花胡同的一干人等,今天请他来落井下石么?”
“闭门思过也能出去害人,就参加个诗会有何关系?”公孙天成道,“再说,没有人来落井下石,我们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先生的意思是……”程亦风不解。
公孙天成哈哈大笑:“大人莫急,我们先进宫去。今天有一场好戏要给大人看,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程亦风心里万千疑问,好像许多虫豸在啃啮,难受无比。不过他也知道,倘若公孙天成不想说,就怎么也别想问出来。唯有随便吃了些点心,就吩咐备车,进宫见竣熙。
到了东宫,新科进士们凡在京就职的都已经齐了,有风雷社的诸人,榜眼彭茂陵和探花刘春冉,还有其他的同年,独缺状元哲霖。大约在等待程亦风的时候,众人已经命了题又选了韵,颇得了几首诗,只是都不满意,正推敲着。见程亦风好公孙天成来了,竣熙就笑道:“年初报春花诗会公孙先生折桂,正好来指教指教。”
公孙天成忙着笑着谦让:“承蒙殿下错爱,老朽愧不敢当。难登大雅之堂。未知今日做的事什么题目,又是什么韵呢?”
竣熙道:“题目不难。一年十二花神,主十一月的就是山茶,可巧有人进了几盆山茶,大家就一边赏花一边作诗。韵是榜眼公给大家抽的‘九佳’韵。先生是要先看看大家写的,还是直接露一手给我们开开眼界?”
公孙天成连连摇手:“殿下别难为老朽了。老朽上次乃是碰巧,才做了那一首报春花诗。今日茶花如此绚丽,老朽光看就看傻了,连一句整句子都还没想出来呢……”他顿了顿,故意向人群中寻找,继而道:“怎么不见状元郎?早就听说状元郎有好诗才,今天这样的日子怎么能缺了他?”
“先生忘记了么?”竣熙道,“袁大人在家里闭门思过呢。一个月期限未到,他连家门都不能出,又怎么能进宫来?”
“殿下没有特赦他么?”公孙天成一脸惊讶。
“特赦?”竣熙显然比公孙天成更惊讶,“先生何出此言?”
公孙天成道:“昨天夜里顺天府说出了大案,还是状元郎亲自带着去拿人的呢——程大人也见到,莫非是搞错了?”说着,暗向程亦风使眼色。
程亦风不擅扯谎,垂头道:“臣……也是听随从说的。臣的随从魏进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