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听见太子开了口——
“岳母,您委实不该指责苏五娘,岂不闻连文府娘子也说了,此事确为四妹之错。”
有条不紊地语速,云淡风清地语气,仿若云层中酝酿多时的一声惊雷,震得甄茉耳畔轰鸣。
“娘娘,这其中定有误会,阿茉她,阿茉她怎么也不会……”甄夫人尚且执迷不悟,一意要为甄茉脱罪。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让甄茉坐实了罪名,别说与卫国公府,只怕放眼京都、甚至大隆,也再也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姻缘,甄茉这一生,注定只能独守空闺。
“甄四娘,你自己说,今日究竟怎么回事!”太后理也不理甄夫人,冷冷地盯着甄氏姐妹。
甄茉此时已然万念俱灰,哪里还说得出一字半句,太子妃急得面青唇白,两眼含着泪,晃动着甄茉的手臂:“四妹妹,你当真这般糊涂?就因为董娘子待你冷漠,就起意捉弄于她?你怎么这般……还不快回禀了太后娘娘,求娘娘恕罪。”
甄夫人目瞪口呆地盯着长女,渐渐回过神来,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哭天抹泪地揪着甄茉摇晃:“你这孩子,就算气性大些,也不该这般糊涂,枉我往日教导……”
众叛亲离,大抵如是。
甄茉心下冷笑,反倒让视线清晰了,当抬起了头,看向太子,又漠然地睨了一眼身旁的至亲,乌眸吞噬泪意,稳稳地伏身认罪:“娘娘,都是小女的错,不该一时起意,捉弄阿音,还请娘娘恕罪。”
太子妃与甄夫人同时松了口气,也都伏身请罪,为甄茉求情。
少女之间的促狭捉弄,顶多也就落个心胸狭窄、有失家教,又能算什么罪呢?
可旖景等甄茉这一句话,已经等了许久。
“娘娘,小女还有一二疑惑。”旖景这话音才落,就感觉到数道凌厉刺来,她一一回视,并无畏惧:“且不论其他,单说与东宫侍婢串通的刺客,似乎与京郊多起命案有关,若仅仅只是一场捉弄,犯得着勾通凶犯吗?”
太子妃闻听此言,情知是瞒不住暗卫身份了,也顾不得与旖景打眼神官司,直诉实情:“娘娘,妾身当真惭愧……此人绝对不是谋害百姓的凶犯,而是,而是,东宫暗卫。”
旖景惊呼一声:“竟然是暗卫!”当下便退后一步,敛颜福了福身:“娘娘,小女与阿音乃闺中知己,今日见她遇险,实在忍不住要问个究竟。”
太后是什么城府,哪里不知其中蹊跷,若是以往,考虑到皇亲国戚的颜面,或者会放过甄茉,可今日她本就不满太子妃早先在卓氏、杨氏争执上的态度,暗恨她为一己之私,弃太子之嗣这般大事不顾,这时又联想到东宫姬妾们接二连三的小产,更恨甄氏姐妹的恶毒,更兼有太子谏言——
“娘娘,此事还需当着众人的面,问个仔细明白,否则,也无法与董参议一个交待。”
其实根本目的,还是要彻底择清太子妃,堵了悠悠众口。
太后再不犹豫:“景丫头有什么疑惑,尽管说来。”
旖景更不迟疑:“小女不明,若甄四娘当真仅是想捉弄阿音,如何会让侍婢暗藏凶器,甚至还安排了暗卫隐伏,还有这暗卫身藏青缎,又是打算派什么用场?更有恶行不遂之际,竟欲对两位阿监痛下杀手,若非世子侍卫恰巧在场,只怕仅凭两位阿监之力,也保不住阿音性命!还有那暗卫,竟然口含毒囊,真要是女儿家的促狭,哪里犯得上豁出性命!更有阿音得救,气急之下,寻回兴师问罪,若甄四娘果真没有恶意,仅为捉弄,必然不会反诬阿音,甚至当其得知今日小女与阿音易婢一事之后,还诬赖小女与阿音同谋陷害于她,后来,甚至为了脱罪,急切之下连世子也怀疑上了,如此欲盖弥彰,却言目的仅仅只是捉弄之意,前后矛盾之处又该如何解释?”
这一番话,尽诉事中蹊跷,即使有太后在场,旁观诸人,也忍不住轻声议论起来。
“莫怪小女多疑,仅凭甄四娘,就算能指使太子妃已经赏赐给她的侍婢,难道还能指使东宫暗卫?”
言下之意,还是与太子妃脱不开关系!
太子妃大急,再顾不得甄茉,一个眼神斜飞,朝往自己的“亲信”。
那侍婢这才痛哭失声,伏地叩首:“娘娘明鉴,此事原与太子妃无干,只是甄四娘……因她不满董娘子冷淡,起了恶意,逼迫奴婢谋害于她……奴婢、奴婢与暗卫原有私情……为保稳妥,方才求了他从旁协助……若太子妃得知此事,必不会允许……只四娘许了奴婢重金,奴婢一时贪财,方才……”
紧随侍婢的交待,东宫暗卫也膝行上前,认罪伏诛。
“真相大白”!
太子妃目瞪口呆,狠狠一巴掌扇在甄茉脸上——
“你竟然狠毒于斯!”
甄夫人委顿在地,再也没有力气怒视旖景。
甄茉被太子妃一掌打得翻倒一旁,紧紧闭目。
原来,谁都有后路,就只有她这么愚蠢!
忽然有一股鱼死网破的恶念袭来,甄茉挺身长跪。
可睁眼之际,正巧遇上了太子森冷的目光,仿若冰凌,刺穿了她的怒火,也让她彻底清醒。
事到如今,若无家族庇护,她可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了……不,不能如此,她不能停步于此,今日所受的屈辱,她还要一一还给这些人!
亲人,并有仇人!
甄茉重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