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许樱哥大抵会俏皮地摆一个睡美人的造型勾引张仪正,再不客气地调侃他几句。许樱哥觉得这时候的张仪正大概也是希望能看到那么一副场景的,因为她看懂了他的眼睛,可是她此刻决然做不到,她只能躺在床上低声道:“人吃五谷总要生病的。我从前曾听我母亲讲过,平日不病的人,一旦生病就会很吓人。我很久没生过病啦,大概是到了该生病的时候。”
这长长的一段话说完,她就发现自己的咽喉分外干涸嘶哑,再回想起梦中的情形,她忍不住悄悄摸了摸眼角。入手微微粗糙,有干涸的泪痕,她确定她是哭出了声,但就不知是否喊出了声,是否被人听见。于是她纠结地蜷起身子,做贼一样地悄悄打量着张仪正的神情。
张仪正却只是将她的手反复放在掌心摩裟,垂着眼道:“简直胡说八道。不就是把个人的脑袋打破了么?也值得你摆出这副病怏怏的柔弱样子?起来洗个热水浴,吃些清淡的,再喝点药,明日就好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来,许樱哥便微微放了些心:“我不想动,也没胃口。三爷不要怪我没能起来服侍你才好。”
“不怪。但你必须起来。”张仪正握紧她的手,轻轻就将她给拉了起来。许樱哥察觉到他的掌心比之从前粗粝了许多,眉间也有了风霜之色。她敏锐地发现这个男人身上多了一种从前所不曾有的东西,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累得不想再去探究这些事情,她倦怠地伏在张仪正的肩上,嗅着他身上汗水夹杂着皮革以及马匹的那股奇异却不难闻的味道,懒洋洋地道:“二哥怎么样了?”
张仪正一动不动地任由她趴着,低声道:“伤得有点重,还在养伤。人才到家圣旨便到了。钦令不许出府,就地等候圣决。”许樱哥垂散的长发被他的鼻息吹动,有一缕碎发调皮地在他的脸颊鼻端撩了撩,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可是受凉了?”许樱哥坐直身子,将冰凉的手轻轻探上张仪正的额头,又缩回来摸摸自己的额头,有气无力地道:“还好。”
“樱哥。”张仪正将她的手握住,垂眸看着她,眸色渐变渐深。
许樱哥看得懂那是什么,她有些慌乱地将手盖住张仪正的眼睛。装佯道:“喊什么呀?我就在这里。虽然我是你娘子,但你也别用这种色迷迷的眼神看着我。我且病着呢。”
她的理由永远都是稀奇古怪却直达目的,张仪正有些无奈地苦笑:“你放心。我不是qín_shòu。”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有些安静,对视了一眼后又各自挪开眼睛。许久不见的小夫妻,而且是新婚不久便分开的小夫妻,在久别重逢后想要亲热敦伦那是人之常情。即便是许樱哥有些不舒服。缱绻缠绵一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许樱哥不想奉承还能当作是生了病情有可原,张仪正却偏偏用了“qín_shòu”一词。
净房里传来水声,许樱哥率先打破沉默:“你先去洗?你身上又是汗味又是马骚味儿灰尘气的,臭死了。”
张仪正不动:“你先洗,我有些累,还想再歇歇。”
许樱哥也不动:“我饿了。先喝粥,你先洗。”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片刻,张仪正总算是起了身:“罢了。我先洗。”
许樱哥轻轻吐了口气,喊道:“紫霭把三爷的衣衫送进净房里去,青玉摆饭。”
张仪正走到净房前停住脚步回头去瞧,看到许樱哥已经自行披衣下床,快步朝着青玉迎了上去。他垂下眼转过身。走入热气腾腾的净房里。
净房里的水声响个不停,许樱哥心不在焉地喝着白粥。侧耳倾听青玉汇报情况:“请的是最擅长外伤的王老太医,王老太医说了,五爷头上的伤还算好,主要是腰间的伤口有些深,但万幸不曾伤着内脏。五爷年轻,身子骨好,只要退热,将养些日子就会好。婢子去时,五爷有些昏沉,婢子同他说了两句,觉着不是太清醒,就只敢提了提那匣子的事情,没敢亲自交在他手里。没见着五奶奶,听说自醒来后一直在哭,有她娘家嫂子照料着,道是不想见客。”
“匣子是交给二夫人的,二夫人初时不要,婢子就说,金银只是金银,也只是借,等五爷清醒些问问他的意思再作决定。若是不要,随时都可以还回来,现下他们家里两个病人,还有一群下人要养,手里有钱方便些。二夫人本是已动了心,不知何故还是坚决不要,后来是二老爷说,那就暂时替五郎收下吧,咱们总不能一直在侯府里住着不走,日后照着利息换也就是了。二夫人这才收了,却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非得让婢子当着她的面打开匣子清点钱物,只取了二十两金,余下还了婢子,二老爷又出具了借条。婢子没法子,只得收了。”
许樱哥听说许扶的伤情不是太严重便略略放下些心来,接过那借条在灯下细细看了一回,不由苦笑连连。许彻夫妇自来都是谨小慎微的老实人,不肯接那一匣子金银也在情理之中,但这连利息都算上了,还真是算得清楚。她猜着,大抵还是那日邹氏看出什么来了,生怕这一匣子金银就改变了他们最在意的那件事情。其实他们不知道,只要他们活一日,许扶就不会弃之不管,便是将来萧家有重见天日那一刻,她们兄妹能认祖归宗,许扶也断不会让许彻这一支绝了后。
知道归知道,许樱哥却不能再做什么,更明白自己日后便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