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响,许樱哥心烦意乱地自书案前起身,沿着墙根走了两圈,又喝了一盏热热的红糖姜茶方觉着小腹处的酸胀冷疼减轻了许多。铃铛小跑着进来,道:“奶奶,平嫂子打听消息回来了。”
接着张平家的快步进来,低声道:“奶奶,打听明白了,除去王爷、世子、三爷外,今日滞留宫中的大臣武将着实不少,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世子妃说了,这样的事情往日里也经常发生,只是从前三爷不涉政事,所以您不知道。让您安心睡觉就是,若是有什么,她会使人过来说。”顿了顿,又道:“要是王妃那边使人问起,就说全都回来了,夜深,明日再过去请安。”
“我知道了。”许樱哥吩咐青玉:“把前几日武家送过来的茶包些给平嫂子尝尝鲜。”
张平家的笑道:“奶奶客气,有什么好吃的经常想着我们这些底下人,倒叫奴婢怪不好意思的。”
许樱哥微笑道:“不过一口吃的,值得什么?这深更半夜的让平嫂子来来回回地跑,还不该喝口茶?”
张平家的也就不再推辞,接了青玉递过来的茶叶,恭恭敬敬地告辞。才要跨出院门,就听有人在身后怯怯地喊了一声:“平嫂子。”
张平家的站住脚,只见雪耳穿着件月白色的单衣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发上几乎没有花朵装饰,姣好的脸上满是不安,一双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一副生恐给人瞧见的可怜模样。张平家暗暗叹了口气,道:“姑娘有事?”
雪耳走得近了,怯怯地道:“没什么,只是听说我娘病了,想请平嫂子替我把这包钱带出去给我兄弟。”
这却不是什么大事。张平家的接了钱,忍不住多了句嘴:“奶奶挺和气的,你该认错的还是要认错,日子久了,总是能见人心的。”
雪耳的眼角沁出些泪光来,轻声道:“我知道嫂子是好人,心疼我,是我自己不争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什么了。就想平平安安地守在这院子里过这一辈子也就是了,其他的。哪里敢想!”
雪耳与秋蓉不同,秋蓉好歹还有条退路,她却是早几年便做了张仪正的房里人。阖府上下都是知晓的,便是想配人也配不了,这一辈子果然就是这样了。若是她自觉,过几年许樱哥有了嫡子兴许还能赏她个机会,若是侥幸有了身孕。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抬个姨娘,但若是不自觉,那就不好说了。张平家的不好多劝,只道:“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
“嫂子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的。日后若是有机会总会报答嫂子。”雪耳目送张平家的走远,又探长脖子往外看了许久,见终是等不到张仪正。远处又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的,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去。
铃铛立在廊下阴影处,一直看着雪耳回了后罩房,方冷笑着进了屋,同绿翡低声道:“不要脸的小妖精又出去瞎晃晃了。”
绿翡低着头往一件鸦青色的男式薄绸衫子上缝着针线。头也不抬地道:“不是说她娘病了么,请人带钱回家也是常理。奶奶早前还特意吩咐过了,若是真的过不去,让我管着些,别让人看笑话,说是苛刻了院子里的人。你总不能让她不出门。”
铃铛撇了撇嘴,道:“就晓得姐姐要说我刻薄,还是紫霭姐姐好说话。”
门帘被人从外头揭起,紫霭似笑非笑地走进来道:“你这丫头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这不是和绿翡姐姐说,我和你一样的刻薄爱说人是非么?”
铃铛笑着站起来拉她坐下:“好姐姐,我是说那狐狸精不要脸,早前看到奶奶换下来的衣物,晓得奶奶小日子来了,回去就要了热水,在屋里洗了又洗,恨不得将自己的糙皮刷去一层。我就想,她适才等在外头是真的想请平嫂子带钱呢,还是想等着三爷?”
紫霭伸出纤指用力戳了她的额头一下,骂道:“你多大年纪?知道些什么?跟着乱嚼什么舌头?羞也不羞。”
“我不和你们说。”铃铛红了脸快步出去,绿翡抬起头来问紫霭:“奶奶不是让你把三爷的书房收拾出来么?都收拾好了?”
紫霭应道:“收拾好了。”又压低了声音:“前几月都说是新鲜捧着,日子一长哪里拦得住。便是奶奶不提,自然会有人不顾廉耻地去爬床。”
绿翡轻轻叹了口气:“那又能如何?这便是世情,何况是这样的人家,如今忍得,不过是时日尚短,还没嫡子。上次我见着了大娘子,大娘子也不过是让我在奶奶的饮食上多注意,你也看着些,眼看着天越来越热,奶奶难免贪凉,什么寒凉之物就拦着她不要吃了。看看二奶奶,成日过得没个意思,要是有嫡子傍身,那也不至于如此处处小心讨巧。”
“二奶奶是还差了家世,我们奶奶还是不太一样的,我不是光说家世,性子就不一样。”紫霭见捻好的线要没了,便伸手拿过线束来,一边帮着捻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这院子里原有的几个丫头来。话说到一半,就听外头热闹起来,有人道:“三爷回来了!”
二人赶紧放了手里的针线活走出去,只见张仪正黑着脸快步朝着许樱哥的房里走去,一路上撞着了好几个丫头婆子,竟是火气极大的样子。二人瞠目结舌,不知哪里又不对劲了,便忙着往正房赶去,却听里头“啪嗒”一声脆响,接着青玉灰头土脸地从正房里出来,见她二人就比了个手势,三人便都齐齐垂眼立在廊下,将想往前靠的各色闲杂人等统统挡在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