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这话有些突兀,夷安觉得仿佛哪里不对,有些疑惑地往母亲的脸上看去。
大太太姣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俯身摸了摸女儿的脸,轻声道,“凭他是谁,也别想打我的夷安的主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外头正立在门旁,静静地看着自己母女的大老爷,见他缓缓走到自己的身边,用手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仿佛是在做自己的靠山,大太太的心里就生出了稳当的感觉,抬手握住了丈夫的手,又抓了夷安的手,放在了大老爷的手上。
粗大的满是硬茧的手握住了夷安,她觉得手上疼,可是却紧紧地与家人交握。
“别伤了孩子。”大老爷握住了女儿的软乎乎的手,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怀里小声抽噎的婴孩儿,她是他唯一的一个女儿,是他一生的珍宝。
见到女儿的白皙的手被自己一握就红了,大老爷就有些无措。
“见着父亲,女儿心里欢喜。”夷安抓着父亲的手,低声道,“您能摸摸我的头么?”她抬头,恳求地看着一怔的父亲,哀求地说道,“我想念父亲母亲,这些都是父亲为了我拼搏出来的,我什么都不觉得难过。”
大老爷看着她的眼里全是慈爱,这样的慈爱,叫夷安心生愧疚,却觉得满心的暖和。仿佛这一刻,她再也不需要如从前那样勾心斗角,只需要如平凡的,有爹娘疼爱的女孩儿一样,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大老爷这样快地回来,大太太心里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只什么都不问。
她一身轻软的衣裳,头上也没有什么精美的首饰,可是目光温柔,脸上带着慈爱,却比那些精致的美人更添柔媚。
大老爷见着这样又哭又笑的妻女,脸上便柔软了起来。
只是在柔软,却还是一副刚硬的模样,他果然摸了摸夷安的头发,轻轻地,仿佛生怕碰碎了什么一样,见女儿欢喜得连眼睛都眯起来,收了手,看着大太太与夷安相互依偎地说话,却只在一旁想自己的心事。
这府中,因嫉妒怨恨,对他的妻子女儿太不公平,既然如此,为何他还要留在这个府中呢?
想到方才去见老太太,他只问“母亲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夷安?!”时,母亲双眼露出了怨恨与恐惧,大老爷什么都不想说了。
心怀怨恨,这样的人,就算再好,也始终不可能转圜。
也如同他在最后,与老太太的话一样。
“咱们的母子情分,就此断绝。”他知道老太太心里再想些什么,可是却不是能够伤害他妻女的理由。在他的面前痛哭悔恨,可是从前为什么会有那样要逼死他女儿的心肠?
从此一生,两不相见就是。
“我与老大两个传信,命他们往京中先行了。”大老爷顿了顿,见妻女不说话了,这才沉声道。
这个是大太太都不知道的,此时听了,心生迟疑,皱眉道,“这……”过家门而不入,这不是叫人瞧着有些凉薄么?想到这个,大太太便嗔道,“你怎么不与我说?”
“京中陛下赐了侯爵府,叫他们过去收拾收拾,咱们几日后上京,自然就能住起来。”大老爷一点儿都不觉得使唤儿子儿媳有什么不对,见大太太点头,便继续说道,“咱们才封爵,若是在山东,必然要叫官场不宁,这样呼呼喝喝的,倒叫京里笑咱们新荣暴发,得志便猖狂。”见大太太忖思片刻,微微颔首,大老爷这才敛目说道,“只咱们夫妻在府中休整几日,就带四丫头往京中去。”
至于旁人,他不想再见,留在山东,全当分家了就是。
夷安也觉得父亲心思缜密,不似寻常的粗俗的武将,见大太太仿佛并不觉得诧异,就知这是常态了,急忙问道,“若是回京,父亲在关外的……”
“换防了,”大老爷眯着眼睛,与看过来的大太太对视了一眼,也从家书上知道夷安如今不同往日,迟疑了片刻,便说道,“陛下下旨,命我领九门事辖五城兵马司。”
这是要大老爷将整个京城的兵马都握在手中,夷安听明白了,顿时心中一动。
“皇恩浩荡。”她低声说道。
想必这主意,不该是如今的皇帝乾元帝的意思,而是她的那位本家的姑祖母,皇后的意思了。
叫自己的侄女婿掌管了京城军务,日后京城之中,谁敢与皇后生出是非呢?
心中觉得这位皇后竟然能左右皇帝这样的军事,夷安就对这姑祖母的能耐生出点儿疑惑来。
儿子做了太子,还这样谨慎防备,皇后究竟,防备的是什么?!
是皇帝,还是诸皇子,还是……自己的儿子?
大太太低头,就见夷安沉思了起来,不由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啊,就是想得多些,心思这样复杂,哪里是个小姑娘呢?”见夷安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她目光却有些怀念怅然,仿佛透过了夷安看向未知的某处,喃喃地说道,“却像我,像我们薛家的女人。”
宋国公府为薛姓,这话,就是在说夷安更肖似宋国公府的女子了,只是这样的女子,却不大容易幸福。
她的姑姑薛皇后,性机敏刚强,聪慧绝伦,十个男人都不及她,本是一等一的人物,却陷在了后宫之中,就算如今能与皇帝并坐与前朝,又如何呢?
夫妻相疑,她那皇帝姑父满心的怨愤与防备,这样的夫妻,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若不是她当年看破了皇后的悲哀,毫不犹豫地下嫁了她做什么都愿意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