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而言,洗三礼一切顺利。非说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那也与齐悦瓷的理家能力无关,众人只会把其中的问题算到六夫人头上去。
当然,这日,六夫人的确没占到便宜。
哎哟喂,看着五少奶奶温柔亲切、说话细声细气的性子,真想不到她母亲徐三夫人竟是块“爆炭”啊!当着翠微居上下几十口人的面,引用经史子集,威胁恐吓并重,说得唾沫横飞,精彩激昂。
素来在大家心目中厉害无比的六夫人,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没文化,真可悲!
于是,接下来几日,齐府上上下下的话题都围绕着徐三夫人的英勇事迹而去了,倒也颇不寂寞。
齐怀玉难得有这么气顺舒心的时候,憋住满脸的笑意,快步走进东次间,将那件洋红锦缎花纹的披风一把扔给丫鬟,大声道:“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什么?”齐悦瓷放下手里的一本《韩非子》,抬头笑问道。
只见她随意挽着堕马髻,戴一支梅花竹节纹的碧玉簪,耳后略略垂下几缕碎发,贴在莹白的脖颈上,越发显得她明眸皓齿,肤洁如玉,清雅不群。
“我却不知,原来你成了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果然是圣人的道理看得多了,比我们沉得住气。”齐怀玉不等她让,直接坐到了炕对面。
那徐三夫人真是个快人快语的,骂了人不算,日日都要来一趟徐家,镇在露华院。
六夫人总不能明目张胆赶亲家出门,气得满口嚷着心口疼,偏还被六老爷喝斥了一通。徐三夫人天天在这杵着。是个明眼人都觉得不对,六老爷扛不住压力啊,只能拿六夫人出气。
齐悦瓷亦是没料到那徐三夫人火爆至此。不过,只要有人牵绊着六夫人,让她没心思与自己作对。她都是很乐意看戏的。
“不是我沉得住气。亲戚间多多走动,方是亲密的意思。”她的笑。潋滟胜春光,明媚如朝霞。
齐怀玉一腔热血被她一句话给熄灭,恶寒啊。
随便扫视一圈,见炕桌上除了那本书,还有一块四角方方的紫色锦缎,锦缎上零零碎碎放着些钗环首饰。瞧那成色与做工,虽算不好顶顶好的。也比平儿下人们用得强了不少,但绝对不是齐悦瓷的东西。
她不由诧异起来,拣起一副金丝镶粉红芙蓉玉镯子在自己手上比了比,笑道:“这是作甚?莫非你这开起了银楼?”
丫鬟上了新茶和点心,另有个瓜棱影青瓷碗,里边装着一大串硕大剔透、紫中带红的葡萄。
齐悦瓷拈颗葡萄交给芳树,抿唇笑道:“银楼不敢开……不过,你若喜欢,只管挑些带回去,赏人是极好的东西。”
“不明不白的。我怎么敢收?难不成,是别人孝敬给你的,只是依我看,你多半也瞧不上啊。”她清楚齐悦瓷的大小姐脾气不小。外头孝敬的、别人戴过的,她一般是再不肯碰的。她左右不缺这点东西使唤,若说要赏给院里的下人,这不年不节的,唱得是哪一出?
芳树将剥净的葡萄喂到齐悦瓷唇边,她轻轻吃了,拿帕子沾了沾嘴,才展颜笑道:“说与你也无妨。这……却不是我的东西,是有人孝敬给画枕她们几个的。
徐夫人那般生气,原也是咱们府里育人不严,为向她道歉,表明咱们齐府的心意,俞松家的不是被暂时卸了差事吗?一时间,没个合适的人顶上,我是着急得不行……
她们得了好东西不敢藏私,又来回了我,我的意思是叫她们自己分了。不要白不要,何苦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回头反被人误会成是心高气傲,那岂不是屈了自个儿?”
齐怀玉听得几乎滴汗。
她着急得不行?她分明是得意吧。
听听这话说得,收了那是迫不得已,不收,不利于下人间的团结友爱。那些人,心眼玩到齐悦瓷跟前来,简直是不自量力,吃了亏最后只能往肚里吞。
她不禁想拍手叫好,当下也不客气,对跟来的落霞笑道:“九小姐赏你们,你别不好意思,拣那喜欢的挑了回去。”
落英是她跟前得力的大丫鬟,落霞人前伺候的少些,有些怯场。悄悄瞟了齐悦瓷一眼,仍是立在自家小姐身后不敢动。
“你们小姐说得可不是玩笑话,妹妹放心吧。”芳树掩唇而笑,上前拉着落霞近炕桌,半跪在炕沿上。
落霞并不是常常见到那样的好东西,眼前一亮,呆了半刻,很快伸手在里边抓了几个戒指,便退下要磕头谢恩。
她拿的几个戒指,在一堆东西里头,不算值钱的。
齐悦瓷微微吃惊,问道:“你喜欢戒指?”
“喜欢,也不是……”落霞呆呆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解释道:“小姐只赏我一个,未免对落英姐姐和其他姐姐不敬,是以……奴婢斗胆,多拿了几个,回去分给院里的姊妹们。”
闻言,齐怀玉认真扫了她一眼,暗暗点头。
她从前,倒不曾发现这个丫头是个明白人。
齐悦瓷与她对视一眼,挑眉笑道:“恭喜姐姐。”
两人说话间,院里响起飞快的脚步声,接着是丫鬟给齐恪纯请安的声音。
“姐……五姐姐也在这里,两位姐姐好。”他一把掀起帘子,猛然看到齐怀玉,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压下去。
他长得又高了些,几乎快越过了齐悦瓷去。而且稚嫩的少年脸上,有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坚毅和果决,比寻常子弟更显出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