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总是这样敲打着,任凭谁都会厌烦,太夫人是慧莲的婆婆的婆婆的婆婆,慧莲那里敢发作?每次都是千依百顺的笑着应下,有时候实在憋得难受了,乘着来熙园的机会和睡莲、玫儿两个娘家人抱怨:
“……说句诛心的话,即便是太夫人去了,我头上还有太婆婆和婆婆在呢,我那里敢亏待了大哥大嫂一家子?天天讲,夜夜说,摆明了是不相信我们夫妻嘛。”
玫儿因有身孕,只喝着淡淡的蜂蜜水,听到慧莲的怨词,笑道:“老人家都是爱唠叨的,记性又不好,你记得她上午曾经说过,可她却已经不记得了,到了下午晚上免不了再唠叨两次。”
玫儿搁下杯盏,拿出绢帕沾了沾唇,心有所触的说道:“老人家另一个通病就是最爱弱小的。我们周家两房人家嫡庶五个儿子,现在也只有我的夫婿中进士、入翰林,成了东宫讲经博士,其他两个是秀才,另外两个还是白身。”
“我们家周老太太和你家太夫人一样,总觉得我的夫婿沾了全家人的福气,就应该照顾四个弟弟,唉,你们也知道,我的夫婿偏偏又是庶出,和两个嫡出的哥哥和弟弟是隔母的,更别说那两个堂弟了,加上我婆婆早已去世,我们老太太对我们夫妻两个更不放心了,也是隔三差五言语敲打。”
“就拿现在来说吧,明明知道我有身孕,晨昏定省还是一日都不能断,上个月我头晕恶心的厉害,便叫管事妈妈抱着大姐儿给老太太请安,请罪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不能来了。你们猜猜,我们家老太太做了什么?”
“她老人家居然以为我是装病,把她惯常请的大夫叫了来,杵着拐杖来我院子里兴师问罪,得亏那大夫是个实诚人,诊出我确实胎气有损,老人家才肯罢休呢。”
睡莲和慧莲都唬了一跳,紧张的看着玫儿的小腹,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玫儿拿了片瓜子慢悠悠磕着,笑道:“没事,卧床休息了几天就好了,你们放心吧,我不是那种给自己添堵想不开的,老太太都是这个毛病,也不单是我们这一家。上次生宵姐儿这个闺女的时候,老太太还想张罗一个侧室生儿子拿捏住我呢,我夫婿跪下不从,我公公也坚决不同意,老太太到底不敢一意孤行,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慧莲叹道:“玫儿姐姐的太婆婆还真难伺候,和我家太夫人是千斤八两了。”
玫儿笑道:“可不是呢,你们家太夫人至少大局不糊涂,不会在你们嫡子没生之前塞个侧室给你们罢?就是年纪大了爱唠叨,你听着便是,横竖国公府家大业大,轮到你当家还早着呢,你只需要对你大哥大嫂面上恭敬,言语体贴就成,根本不需要做些很实际的事情。大哥大嫂短了些什么,分例少了,现在也不关你事。”
慧莲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了玫儿话外的意思:等到你掌家时,太夫人肯定走了,到时国公府你说了算,大哥大嫂是要看你的脸色过活的。
怨气发泄出来,心里慢慢就平复了,慧莲和玫儿都属于远嫁,此生能不能回一趟娘家都很难说,现在身处复杂的婆家,才发现以前做闺女时在芙蕖苑那点小隔阂、小摩擦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慧莲嫁到南京后,和玫儿的渐渐亲近起来,后来睡莲也跟着许三郎定局南京,姐妹三个经常互相走动。
玫儿闲话道:“你们可还记得从重庆投奔颜府的思哲表妹一家?”
慧莲说道:“怎么不记得?那时住在家里的两个表小姐,思哲表妹和素儿表姐嘛。颜府遭难时,父亲打发他们一家回老家重庆避难去,怎么了?现在又回京城了?怎么没听我哥哥信中说起?”
“那倒没有。”玫儿笑道:“她哥哥思齐今年去成都参加秋闱,我父亲邀他住在颜家老宅里备考,结果中了举人呢,我母亲打听到他妹子还没定亲事,便给我二哥哥求娶,昨日我刚收到父亲的家书上说,思哲表妹和我二哥哥明年开了春就成亲。”
颜家大房大老太爷夫妇是留在成都老家不回京了,颜大爷外放在湖广地区做知县,大夫人梅氏拖儿带女跟在任上,颜二爷宁瑜则跟在成都伺候双亲尽孝道,是仕途上来看,现在前途最光明的反而是庶子颜七爷胖子宁珂。
“哦?”慧莲抚掌道:“这倒是桩美事,大房又要添丁加口了。”
慧莲这么说,是因秋天时从燕京传来消息,大房七夫人徐汐生了一个女儿,宁珂升官又得女,好不欢喜。
徐汐的母亲是魏国公府二夫人,慧莲嫁到国公府,魏二夫人对她照顾有佳,当然,这其中也有慧莲做闺女时,很看重魏二夫人的外孙静跃的缘故。
睡莲暗想,大伯父真的很疼爱玫儿这个外室之女啊,家里事情无论大小,都会写家书告知玫儿,相比而言,对嫁到武昌的嫡长女宁壁就没那么热心了,一般都是大老太太在张罗着。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一个巴掌伸出去,五个手指头还是有长短的,孩子多了,做父母的当然会有偏疼一些的,就像亡父以前偏爱品莲那样,听说从诏狱出来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一枚铁钉深入颅骨,就是不肯断气,品莲说了几句话,泪水落在他脸上,这才安心去了……
玫儿心细,瞧出睡莲似乎面有倦意,她便打算起身告辞,说道:“你可是累了?叨唠了半日,我们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