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太太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侯夫人,心想也亏得是她能撑起这个大家族,若换成早就和自己接下仇怨的三郎媳妇当家,自己这一房肯定是要被逐出去单过,等五房败落了上侯府打秋风,依三郎的脾气,还有三郎媳妇寸步不让的强硬态度,扔下三两、五两银子,打发叫花子罢了!
想到这里,五老太太心头一软,反而安慰起侯夫人,“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当是个误会吧。你啊,就是思虑太过,钻了牛角尖。你听婶娘一句,冒认血亲这种事风险太大,你千万不要动这个糊涂念头了,搞不好连侯爷现在的爵位都保不住。”
“干脆这样,我腆着这张老脸,拉着许家老族夫人、你二婶娘,还有你怀着孩子的二悌妇,加上你一起去宁园找三郎媳妇赔罪,求她出手帮傅家,你们两个冰释前嫌,看在我们三个老婆子还有她亲表姐的面子上,三郎媳妇总不好推脱,不想帮也得帮。如今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这事过去了,傅家翻身后,你想做什么,三郎媳妇能把你怎么样。”
鱼儿上钩!永定侯夫人面上却依然是凄然之色,哭道:“我和二悌妇年轻,做低伏小也没什么,只是委屈了您和二婶娘她们,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对一个晚辈卑躬屈膝。”
五老太太就是火炉里的炭火,一挑就燃,被侯夫人这么一挑唆,心头顿时火起,她一拍黄花梨炕几,忿然道:“韩信大丈夫都能忍□之辱。人活一世,少不得要卧薪尝胆一回!等这事了解,看我怎么收拾这个恶妇!”
永定侯夫人哭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您……”
积水潭宁园,夏天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睡莲吃罢晚饭,行步走到芙蓉池,雪姨娘依旧在此处等待。
睡莲暗想,雪姨娘是个谨慎人,若无必要,她从来不去归田居,只在公开场所见面,就是为了避开一切猜疑和麻烦。
雪姨娘敛衽行礼,说道:“夫人高见,五老太太果然又被侯夫人敷衍搪塞过去了,打算联合二老太太,族长夫人,还有二夫人给您施压,夫人打算如何应对?婢妾听候差遣。”
睡莲看着芙蓉池姹紫嫣红的景色,心里的烦闷渐渐散去,淡淡道:“知道了,时刻留意侯府动向,不需要做其他。傅家这步棋只是开始,侯府马上就要后院起火,侯夫人要展开她三头六臂的本事呢。”
雪姨娘纳闷道:“夫人的意思是——?”
睡莲冷冷一笑:“当年他们对伯爷作过的事情,如今也该自己尝尝是什么滋味了。”
言罢,睡莲将手中的纨扇递给雪姨娘,说道:“这象牙柄的纨扇,扇面是我自己画的,陪着我过了三个夏天啦,今天把这柄纨扇送给你,夏夜将至,你能用得上。”
雪姨娘心中警铃大作,一语双关道:“此乃夫人心爱之物,婢妾岂敢夺爱。”
睡莲笑道:“你是知进退的,我不能给的,你从来不会抢。所以我给你的,无论贵重,你拿着便是。”
雪姨娘知道自己不收不行,便双手接过纨扇。
睡莲满意点点头,“时候不早,夏夜多蚊虫,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多谢夫人赐扇。”雪姨娘恭敬退下,回到桂园西厢房,屏退众人,这才敢拿出怀里的纨扇细看。
轻薄的绢面纨扇上画的是一副《风雨泊舟图》!风动树摇,雨点无情的抽打两艘小船,小船为了避开风雨,停泊在码头处。
雪姨娘冰雪聪明,立刻领会了睡莲的意思——你若愿意留在府里,我会提供给你遮风避雨的地方,保你一世富贵;你若是打算离开宁园远航,我也会放你走,不带走一丝云彩。
总之,这个纨扇表达的意思,就是信任,有条件的信任。
雪姨娘暗暗苦笑:夫人和伯爷还真是天生一对,对我的态度一模一样呢,不过,也是好事……
当最后一丝夕阳被黑夜吞没的刹那,前方荧石之路也在瞬间亮起,熠熠生辉,如天上银河。
睡莲摸了摸隆起的肚皮,对着里面的小东西喃喃道:“看见了没有?其实你的父亲一直陪在你身边呢。”
新月初上,燕京东城演乐胡同犹如夜来香般绽放起来,此处原本是教坊司官妓教习音乐的所在地,久而久之,一连八个胡同都成为青楼聚集之地,燕京出名的销金窟。
按照大明律令,官员不得嫖/妓,可这基本成为一纸空文,青楼老鸨们呵呵大笑,“诶哟!官员不嫖/妓谁嫖姑娘们两条腿之间的门店,做的就是当官的生意!官员不逛妓院,姑娘们的门户就要长青苔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一旦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个现行,言官御史可不是吃白饭的,轻则丢官,重则流放,每年都会有几十个倒霉鬼在销金窟里被抓,不过这并不影响八大胡同的生意,男人们有时候会被小头控制大头,在这里寻找家里没有的别样风情,无论是唱□花的小倌,还是轻歌曼舞的少女,总会这里寻到愿意吹捧他们的恩客。
歌舞正酣时,八大胡同忽然起了一阵喧嚣!老鸨尖利的声音响起,“东城兵马司的人来啦!姑娘们把人藏好!”
半个时辰后,一群衣冠不整、明显是被东城兵马司的人刚刚从姑娘身子上拖出来的恩客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