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瞧您说的,七哥是那样人么?”尔宜说着,让人给陶因泽端了茶水来。
“不信呐?那等着瞧吧。着急给你七哥纳妾的多的是,巴不得七少奶奶给个由头呢……这倒好,这么大的由头给出来,不抓住等什么呢?”陶因泽仍是笑微微的,言语却带了股子狠劲儿,句句都冲着静漪去了。
静漪抿着唇。
“还别怪我说话难听,静漪。你可是看了中医看西医,吃了中药吃西药,都没有怀上孩子。这一样就足够了,你还折腾?”陶因泽咳了咳,转而又指着尔宜,“老八别学你七嫂,过了门儿最要紧是先生个儿子。有了儿子,在白家你就是折腾出个大天来,也有个余地。娘家再硬实,不如你自个儿靠的住。”
“姑奶奶,说着七嫂,怎么又扯我头上?”尔宜臊的脸都红了,忍不住抱怨,“姑奶奶您可真是的。三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就没您这么罗嗦。”
“她们懂个屁。就知道起哄。听着外面什么大事儿出来,都没她们俩不明白的;家里这些细细碎碎,说是懒怠听——呸!女人家连家里的细碎都捋索不清晰,指望着外头去办大事?发春秋大梦呢!”陶因泽说着,满脸的核桃纹都在动,细细的干枯竹枝似的手指点着尔宜和静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糊涂蛋。我才懒怠说你们呢。静漪,给我捏捏胳膊。”
静漪忙给她捏胳膊。
陶因泽极瘦且弱,静漪每每替她捏胳膊捶腿,都觉得心疼……多么强悍的老姑奶奶,如今衰弱的只剩下嘴了。
陶因泽看静漪的眼神,哼了一声,说:“我晚生些年,赶上这会儿,许是也会同你一样,为了自己能干点什么事情,当个有用处的人。我倒也赞成你的。”
静漪手停了停。
“若能出去,就去吧。这几年我看你虽在这里,心总是不定,憋屈的很。何况不让你看看外头,怎么知道家里的好?”陶因泽挥挥手,让静漪和尔宜都住下,“我骨头疼。”
静漪待她歇歇,到底同尔宜一道,将她扶着出去院中,晒晒太阳,看看梨花。
陶因泽或因教训了静漪一通,精神格外不济,不久陶因清姐妹来看她,她也懒懒的,早早打发她们都回了。
静漪和尔宜走在一处,少见的姑嫂俩都不讲话。
尔宜见静漪心事重重,分别时才说:“七嫂,姑奶奶说的也有道理的。”
静漪看了她,不说话。
尔宜如今愈见成熟稳重,有时候颇像尔安,说话做事,也有了陶夫人的风范。
静漪知道尔宜同她说这话,定是经过深思的。
“七哥先使母亲有个预备,露了些意思。七嫂能有机会出洋念书,这当真是好极了。可是七嫂,我想一想,都觉得舍不得你一去这么久呢。我晓得七嫂一日未能达成心愿,便时时惦记;若始终意思难平,七嫂在七哥身边,一日一日的,只怕都是难过。”尔宜挽了静漪的胳膊,轻声说。
静漪心里的潮一起一伏的,脸上更是一忽儿热、一忽儿凉。
她望着眼前喧闹无比的一树梨花……喧闹的让她脑中似有什么在鼓噪。
静漪看她,说:“我会回来的。尔宜,我是陶家的媳妇。”
尔宜沉默良久,才说:“有人说七嫂通透,其实在我看来七嫂你最是糊涂。像我与文谟,一旦嫁他,只要他真心待我,我还要追究他打哪儿起的真心么?自然也是真心待他。从今往后,奔了同一个前程去就是了。七嫂,别管那些,什么程家的女儿,什么陶家的媳妇儿——你就想想七哥吧。七哥值不值当你为了他,放弃那些?”
尔宜也不等静漪回答她,就说自己要去苏姨奶奶那里拿个花样子,带着小丫头铃儿先走了。
静漪站在梨树下,发了好久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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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漪因出国留学的事情提前曝了光,同陶老夫人请示过,便提前返回兰州,想赶在陶骧进疆之前同他商定此事。无论如何,陶骧总得她当面将大事告之的,就算他已经不知从何种渠道获得了消息。
原本一早离开什川,晌午便会到家。不想车行至半路上,竟抛了锚。等到回城,已夜幕降临。
在路上耽搁了一整天,车上的三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
静漪便吩咐司机老张,先找个地方吃饭,再回家去。
静漪从车窗帘子缝隙中看着繁华的街道。街面上有人在舞太平鼓……车子停下来让路,太平鼓队从车边经过。静漪纹丝不动地看着打鼓的队伍行进着,鼓声震耳欲聋。
除了那年元宵节,和陶骧在街上看花灯,见识过太平鼓,她已经有很久不曾听到这让人热血沸腾的鼓声。
她心里一动,仿佛记得太平鼓有祈祷战胜的意思。
她一问,秋薇和老张却都摇头说不知。
静漪也只是自己猜测,过一会儿,鼓声渐渐远了,她才刚要吩咐开车,忽留意到此处,正是那晚看花灯时流连的所在……她吩咐老张一声,自己下车来。
秋薇也认出这地方,跟在她身后,还说:“小姐,还记得那年在这猜灯谜?那莲花灯可挂了大半年呢。后来还是张妈说,挂了灰,颜色也不鲜亮了,才丢开……那些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