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裴樱从“省长楼”里出来,沿着马路暴走,一直走到闹市区。慢慢有些虚脱,像是一场闹剧耗费了所有心力。明明穿得那样华丽喜庆,心却像是荒芜冰原,冷冷的风从原上呼啸吹来,惶然落魄,不知去向何方。她在城里失了魂一般,暴走数小时,最后竟然回到了省大家属院的小区。
她坐在李家小楼的马路牙子上,怔怔地瞧着二楼大开的窗户出神。小楼易主,新房主清理旧家具,门窗打开,窗帘却还未及卸下,被穿堂风吹得打在墙上扑扑作响。
裴樱满心寥落,不知裴美心去了哪里。
今日婚宴,她忙得只在晨起喝了一碗粥,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不由有些头晕眼花,金星直冒。
身上什么力气也没有,心里空空落落地异常难受,不觉落下泪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委屈的想法,姑姑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连个电话不打就不见了。
何文婷说李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走得这样匆忙,也许真有难言之隐,日后也会再来找自己吧。
那么,为什么还会委屈?
脑子里萦绕着那人的话语:“……班主任都叫你给杀了……”
想着那条短信:“滨江大酒店,晚上七点,209。”
一会儿又变成陈巍的声音:“你们高中死的那个班主任,是他的亲生母亲。”
又记起当时他说过:“你这个样子,谁相信你能杀人?”
此时想起从前,像隔了山海那么遥远,这会儿回头看,心里异常酸软,其实那些从前都是做不得准的。
她心里像堵着块绒布,毛毛的,慌慌的,满满当当,让她喘不上气,想哭,却又不知如何放肆。过往行人那样多,个个争着往她身上礼服瞧,她也浑不在意,竟这么坐到月挂中天。
手机忽闪忽闪响个不停,都是同一人打来,大概是在追究她为什么不去酒店。
何家却不见任何动静。
抛下满堂宾客这么跑出来,何家也不找她。或许人家松了一口气,不用娶她这个杀人犯了。
又或许,她没去那个酒店,苏正则已将照片发给了何家。
那么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姑姑不见了,何家不会再要她,没有钱舅舅不能做手术,小浩的学费也成问题,上牛村她又回不去。怎么办呢?
苏正则电话依旧响个不停。
裴樱瞧着那闪动的号码,悲伤似潮水般一波一波涌上来冲击着她,拍打着她,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她抱膝,额头抵着膝盖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又响起来,号码终于换了,是医院打来,她平复情绪接起来,电话那头人只说了几句,她克制许久的眼泪瞬间似决堤的洪水汹涌喷出。
她握着手机,身子踉跄,歪坐在地,像失去支撑委顿下去的布娃娃。
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电话那头人员终于耐着性子安抚几句,才叫她赶紧过来一趟。
裴樱像被抽空,却仍强打精神,抹干眼泪,颤巍巍起身叫了车往医院去。
苏正则躺在酒店地板上,身旁照例散落着烟蒂酒瓶。
手机扔在一旁,那人电话已打不通,屏幕却兀自闪动不停,很多人都在找他。
治丧委员会,孙成宪,陈巍,王洁瑜,杨*……
他两天水米未进,又喝多了酒,胃里绞着疼,他却顾不上,一边昏昏地疼,一边想着,那人是不是去结婚了。
躺了没多久,电话又疯狂响起来,他已有些累了,扯过来欲关机,却瞧见裴樱的名字。
他颤抖着滑动接听,手机彼端传来裴樱剧烈紊乱的喘息像是才哭过:“苏正则,你这个混蛋,你妈妈不是我杀的。”说完电话便断了。
苏正则再拨过去,电话已关机,他执着手机像是被人兜头打懵的木偶。
两天后,上牛村。
上牛村村口马路旁支着个灵棚,灵棚中央停着一停灵柩,灵柩后头白底黑字写着个大大的“奠”字,棚前升起白色的充气祭奠牌坊,顶上贴着白色横幅“沉痛悼念”两旁书写着“一世勤劳传佳风,终身简朴留典范”。
棚内摆着不少花圈挽联挽幛。
价格儿童好奇又胆怯地朝着灵棚内探头探脑,有胆子大的已试探着走近,却未及至跟前又飞快地掠过去,继而藏在棚外推推搡搡其他小朋友。
时间一长,胆子大的开始朝支着盖的棺木里头瞧。
按照上牛村的老规矩,死在外头的人,运回来办白喜事,灵柩也不能进祖祠堂,只能停柩在村口的马路坪前。
唯余小浩一人坐在棚内,时不时木然地望几眼不敢靠近他的小朋友。
屋外的各路人马已经忙活开了,王万才吩咐人去请和尚、厨师、乐队,又派发款项着采购人员去购置白喜事各色物品,随后大宇领着邻村去山上挖坟的壮年向王万才报道。
待下午时分,采购菜品人物已开着三轮车回来,男人们帮着将菜筐搬下车,陈大叔再开车去镇上运,妇女们已三三两两承接了那几框蔬菜,拎着借来的大盆去井边择菜洗涮。
由于上牛村地处偏僻,医务人员缺乏,张医师生前经常半夜三更被人叫去看诊,十里八乡地,有时候不通路大晚上还需翻山越岭。村人们感念张医师医德人品,送来不少挽联花圈。
妇女们各自搬着家中大澡盆过来洗涮菜蔬,一边忙活一边道:“听说张鹏强要回来?”
妇女二道:“找到啦?不听人说在工地偷材料去卖让人打残了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