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妙玉被掳走后,贾政等人更是添了一件愁事,那栊翠庵原是贾府的地址,因盖省亲园子,将那庵圈在里头,向来食用香火并不动贾府的钱粮。今日妙玉被劫,那女尼呈报到官,一则候官府缉盗的下落,二则是妙玉基业不便离散,依旧住下。不过回明了贾府。那时贾府的人虽都知道,只为贾政新丧,且又心事不宁,也不敢将这些没要紧的事回禀。只有惜春知道此事,日夜不安。渐渐传到宝玉耳边,说妙玉被贼劫去,又有的说妙玉凡心动了跟人而走。宝玉听得十分纳闷,想来必是被强徒抢去,这个人必不肯受,一定不屈而死。但是一无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长嘘短叹。还说:“这样一个人自称为‘槛外人’,怎么遭此结局!”又想到:“当日园中何等热闹,自从二姐姐出阁以来,死的死,嫁的嫁,我想她一尘不染是保得住的了,可惜了那样一个洁净的女儿!”想到伤心处便免不得整日啼哭。麝月等又道是他的疯病发作,百般的温柔解劝。独宝钗深为厌恶他这毛病,初时不知何故,也能用话略为劝解。怎奈宝玉说什么就是抑郁不解,又觉精神恍惚。宝钗想不出道理,再三打听,方知妙玉被劫不知去向导致的伤感。宝钗气的心脏直蹦,嫁入贾家这么长时间,看不见他看书用功,或是帮忙操持下家事。年纪已经弱冠,却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除了吃睡便是看花观月的伤花悲秋,没半点出息。如今贾家只有贾政做官,每日为了老太太的事和家里的事愁的头发都花白了许多。贾琏更不用说,不堪大用,但好歹能出门办事。连贾蓉那边浪荡的性子也日日外出寻些营生做,独有自己这个大少爷,养的比姑娘家还娇了许多。哪里想的到为父母分忧为妻儿撑起一片天。若是以后贾府再遭劫难,说不定他连自己的妻儿都养不起,反而要让妻儿养活他。
想到此处,宝钗便是一阵心烦,因提起“兰儿自送殡回来,虽不上学。闻得日夜攻苦。他是老太太的重孙,老太太素来望你成人,老爷为你日夜焦心,你为闲情痴意糟蹋自己,我们守着你如何是个结果!”说得宝玉无言可答。过了一回才说道:“我哪是管人家的闲事,只可叹咱们家的运气衰颓。”宝钗很不满意的道:“你又来,老爷太太原为是要你成人,接续祖宗遗绪。如今家里遭此大变,你也应学些经济仕途,将来好撑起这份家业,你若只是执迷不悟,将来如何是好。”宝玉听来。话不投机,便赌气靠在桌上睡去。宝钗恨的咬牙,也不理他。叫麝月等伺候着,自己却甩袖去里间床&上睡了。宝玉见屋里人少,自己躺下又睡不着,便想出去看看月色,想定主意,轻轻的走出了房门。往园子里漫步走去。一个人走到沁芳阁那里,却听里面有人说话。宝玉略停了脚步竖耳听着。里面却是一男一女两人在说话,宝玉听着便皱了眉头。不知是应该上前叫破还是静静的退出去,正纠结间听见那女孩儿道:“二爷,这些是我的体己,你都拿去吧!”男子声音有些哽咽,只道:“红儿,你这些都给了我,将来你可怎么办呢?”那女孩子笑了一声道:“我是个做奴婢的,将来必要随着主家的意思,或嫁或卖都是我的命。这些银子若放在从前值不得什么的,现在拿去先给太太买了药要紧。”宝玉听得那女孩儿的大义,心里暗赞起来。只听那男子接着道:“红儿,你放心,我必不负你!等我回去给我娘抓了药,我就和二*奶奶提把你赎出去。”那女孩儿苦笑一声,只道:“罢了,你还是先出去吧!”男子呆立了半晌,这才推门而出。宝玉躲在树后借着月色看去,青衣棉袍,清秀挺拔,还是一个熟人——贾芸。后面跟着出来的红衣女子,头上挽着双鬟,正是妩瑶的丫头的小红。这丫头对贾芸有情有义,既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又不指望着贾芸的报答,完全是凭着一份真心使然。宝玉不由得看呆了,一脚踩在了树根上,扑通一声绊倒在地,唬的那二人忙问“是谁”。
宝玉怕唬到他们两个,忙出声道:“别怕,是我。”贾芸将小红护在身后,探出头来仔细辨认了一番,方诧异道:“宝二叔?你怎么在这?”宝玉爬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勉强笑了一笑,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贾芸与小红见被宝玉撞破了二人私会,心里虽有些不安却不是很害怕,毕竟宝玉的性子醇厚,不能因此告密让二人受惩罚,说不定还会帮着隐瞒。贾芸见宝玉摔的狼狈,忙上前拿出帕子来替宝玉擦手,嘴里还道:“这夜里冷的很,宝二叔也不穿厚些出来,怎么连个下人都没带?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办?”宝玉保养细腻的手心擦破了一层皮儿,贾芸忙小心的用帕子将上面的灰土一点点抹下,转身问小红道:“你可戴了细簪子?宝二爷手里硌进了几块小沙粒,若是不抠出来怕是会化脓。”小红听了也顾不得害羞,忙走上前来,扶了宝玉进了沁芳阁,拨亮了烛火,用细簪子将宝玉手心里的沙粒轻轻的挑了出来,然后用清水洗净,裹上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宝玉看着眼前的一对儿,男的俊秀温柔,女的聪慧体贴,若不论身份,他们真是极好的一对儿,宝玉心里不由惆怅起来。贾芸让小红先回房去,自己则护送宝玉一同回去。宝玉走了几步,突然回转过身来,对贾芸道:“芸哥儿,你有难处怎么不和我说,我好歹也是你的二叔。”贾芸微窘了一刻,忙道:“听说二叔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