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吃了熙凤好一顿排头,郁郁不乐的回了院子,走了袭人,晴雯麝月虽侍候的尽心却也不能有袭人的温柔体贴,只伺候梳洗便放下了帐子。宝玉歪在床榻上,神色懒懒,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想在平儿前稍尽片心,却被熙凤冷冷的撵了回来,连林妹妹都只拉扯着熙凤不放,不曾留意自己的温柔软语。
因歪在床上,心内颇不快活。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妩瑶之威,她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不得不为主子背黑锅,跪地百般求饶。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因见麝月等不在房内,尽力落了几点痛泪。
不提宝玉那点子怜香惜玉之事,熙凤此时也梳洗过了,见黛玉仍睡着遂给她掖了掖背角,便走了出来一直走进了柠檬的房间,平儿几个正一起吃着茶聊天呢,见熙凤进来都立起身来问好。熙凤摆了摆手道:“折腾了这么一大天,到现在才得消停,我已经吩咐了厨下,拿出些银钱来咱们做些甜汤来吃,驱驱寒气,暖暖肠胃。”柠檬几个知道熙凤素日里最爱美食,跟在她身边,总能满足了口腹之欲,便嘻嘻笑着出去张罗碗碟,留下平儿一人不大习惯,只微笑着对熙凤道:“我这粗手笨脚的,便留下陪凤姑娘聊几句解解闷子吧。”
熙凤亲热地拍了拍平儿的手背,笑道:“咱俩坐下说话,那几个小蹄子知道有好吃的。最是上心不过的,这不一个个的都出去寻碗碟了。”柠檬捏着几只银勺笑着跑进来,“姑娘又编排我们的不是呢,若不是姑娘最喜欢宵夜。我们哪里就养的这般白胖了?”说罢又噔噔地跑出去抢碗碟,熙凤不由笑骂道:“柠檬这小蹄子愈发坏了,我好心赏她宵夜,她自个贪嘴吃的胖了,倒说是我这主子宵夜多了,等她将来肥肥壮壮的嫁不出去才好呢!”
平儿用帕子掩着口不住地笑着:“都是凤姑娘疼惜身边的人呢,有凤姑娘这么宠着,就算胖成了一只年猪,也是有人抢着要的。”说的熙凤哈哈大笑。平儿笑了笑便抿住了嘴角,笑容里带了丝尴尬出来。说人家的主子好。再对比了自己的主子,高下之分顿时分的清清楚楚。
虽是妩瑶身边的心腹大丫头,可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空有几分姿色,又侍候着一个醋坛子也似的奶奶,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的着不如偷不着,身边那位爷几次肖想自己,都被妩瑶夹枪夹棒的挡了回去,虽不是顾着自己只是妒意之故,但好歹没让自己失了清白名声。只是这一次逃过去了。下一次呢?就算次次逃了过去,那么以后呢?还不是要顺着主子的心思,嫁一个管家小子,将来再给他们做管家娘子,生一堆奴隶小子,总也逃不过这命运去。不像那柠檬。跟着凤姑娘小小年纪便走南闯北,见识不凡,回来后的婚姻大事凤姑娘都细心地给筹划了,回去便要说给如今接管王家海船的方轲了,连奴籍也早早脱了。将来虽是平头百姓,却也能富贵平安一生。可妩瑶嫁来贾府多年,好容易怀了个哥儿,到四五月的时候掉了,如今膝下只有一女,两三岁间正人见人爱,可惜到底女儿不比男孩,她本人又好妒,从王府带来的大丫头死的死,撵的撵,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年掉了哥儿无奈之下给贾琏放了两个屋里人,但都是懦弱性子,二爷不过玩了几日便丢开手去了,今日又发生了这么没脸的事情,想来下一个被推出去笼络二爷的便是自己了,想到此处平儿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
熙凤瞧见平儿的脸色,知她本性纯良,若不是自己无依无靠,断然是不想混在这泥淖中的,遂也有心帮她一帮,也算断了那王妩瑶的一个臂膀。便道:“平儿姑娘可还有亲戚在吗?”平儿摇头道:“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卖进王府了,有什么亲戚也早忘了,只隐隐约约记得我上头好像还有个哥哥,但年龄相貌也早忘没了。”熙凤叹气道:“也是可怜见的,你一个人在偌大的权贵府中长大,又随了你家小姐嫁到贾家来。这夫妻二人还都不是好想与的,难为你伶俐想事想的周全,今天若不是你在我面前求情,我断不会这么轻轻放下。我虽是一商户女儿禁得住摔打,但林妹妹她好歹是姑苏盐政老爷的嫡小姐,无缘无故的被撞伤了额头,若是她父母仍在谁敢如此?如今只欺负她是一个孤女罢了!”平儿一听这话,连忙起身欲跪,道:“凤姑娘可别这么说,我们奶奶虽性子烈些,今日也是被那娼妇气红了眼,这才……”见熙凤唇边挂着一抹讽刺的笑,这话竟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只一味的善良维护她,可她却一点都不曾顾及你。虽说做奴婢的需忠心护主,但也要看这个主子是不是值得。若只知道一味的妒忌伤害无辜的人,你跟在她身边迟早有被当替罪羊的那一天,还不如早点为自己打算打算。”熙凤用茶杯盖儿轻轻地拂开茶末,漫不经心的说道。
平儿情知这事情起因瞒不过眼前这个年轻却聪慧的女子,早些年在王府的时候,这个豆蔻少女只一身华美胡服便让众人移不开眼睛,自然也让自家的大小姐妒忌的红了眼睛,所以想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