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儿瑟缩了一下,根本认不出这个枯瘦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娘。但或许是血脉天性,她虽然心中有些惴惴,却也不曾全然退缩,只是仍旧死死抓住了裴馨儿的衣角,同时戒惧而又迷惑地看着床上的冯氏。
冯氏看着她这样子,不禁苦笑了。她可以怨天、怨地、怨人世不公,却不能怨女儿不认自己。她很清楚,自己就要不行了,再怎么好强过不久也不过就是黄土一抔,可儿子和女儿仍旧要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儿子且不必担心,不是这裴馨儿能够染指的,可女儿的未来少不得就得捏在裴馨儿手上,她再好强不服输,也不得不为女儿的未来想想。
吃力地睁着眼睛,她深深地凝视着女儿,仿佛要将女儿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全都看在眼底、记在心底,镌刻在灵魂中永生永世不忘。而芳姐儿被她这么看着,慢慢竟也适应了过来,不再感到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有些大胆地盯住了她的眼睛。
半晌,冯氏颓然一笑,终于合上了早已疲惫不堪的眼帘,但随即又睁开来,却不再看芳姐儿,而是看向了裴馨儿。
“我跟你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可是芳姐儿还那么小,大人造的孽不应该应在她的身上。”她微弱但却清晰地说道。
裴馨儿没有否认她的话,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带她来看你。”
冯氏嘴角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意。她至今仍然痛恨裴馨儿。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但为了女儿,她不得不低头。
“所有的罪过。都由我一个人承担,我只求你好好待芳姐儿,让她平安长大成人,不求一生荣华富贵,但求能够顺遂一生。你若是还有什么不平之处,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裴馨儿也扯了扯嘴角,看着她坦然道:“从头至尾。我都并未想过要跟你争夺什么,会有如今这样的结局。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能说造化弄人。我连你都并不是一定要除之而后快,何况芳姐儿?你实在不必考虑太多的。”
冯氏眼眉微动,却看不出是否被说服了。她短促一笑。微微喘息着说道:“虽说你与我不是一路人,但你的为人我倒还是知道几分的,你若应了要对芳姐儿好,那便是真的会对她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冯家已经完了,我也快完了,我和冯家都不可能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你也该放心了才是。”
裴馨儿淡然一笑,知道她其实并不全相信自己——若是真的相信了。又怎会拿话来挤兑自己?
不过那多无所谓了,正如她所说,她和冯家最终都要化为尘埃消失在这世间。自己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如今大事抵定,她只想回到以前平凡安定的生活中去就够了,对芳姐儿这个还不懂事的小娃儿,她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她看了看冯氏,淡淡地说道:“大奶奶就放心吧。我虽然不是三从四德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但却还是能够做到恩怨分明的。你我之间的恩怨。自然不会带到孩子们身上去,芳姐儿怎么说都是嫡女。便是没有我,爷和老夫人、夫人她们也不会让她吃亏的。”
听了这句话,冯氏总算是放了心。她长长吁了口气,便感到自身的精力正在飞快流逝中,就连生命力也似乎随着这股洪流飞速而逝。她不禁苦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回想自己的一生,从极度的辉煌到孤寂落寞地死去,这一辈子强出头,挣的究竟是什么?
她太累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灵魂上的。她闭着眼,神智很快就涣散了,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裴馨儿看着已经陷入了沉睡中的她,心知她现在的情形想必是坏到了极点。她这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的,既然老夫人允许芳姐儿过来看望她,想必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那就只能是……
她的心中忍不住默默一叹。
其实如果冯氏能够安心在这里吃斋念佛,未必不能保下一条性命。只可惜她心性太高,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愿面对暗淡的未来,总想着要绝地反扑,终于让人无法再容忍她的存在。
摇了摇头,她牵着芳姐儿的手向外走去。
芳姐儿自始至终都是懵懵懂懂的,并不十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或许是母女天性,她隐隐约约中察觉自己或许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那个女人了,心中顿时莫名一酸,眼中就流下泪来。年幼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和辛酸,于是抱着裴馨儿的腿就大哭起来。裴馨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弯下身来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喃喃地在她耳边安慰着。
两人就这样一直走出了家庙,回到了昭家的马车上,马车缓缓向着昭家走去。
还好芳姐儿毕竟跟裴馨儿的感情要深一些,冯氏虽然对她产生了一定的冲击,却也没有到影响深刻的地步。经过裴馨儿的抚慰,抽抽答答了一路,等回到将军府的时候,便已经恢复了正常,除了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显示出她曾经过哭过以外,便跟平日没什么不同了。
让奶娘带了她回屋,裴馨儿回到自个儿屋里,顿时也感到一阵疲累。按说看到曾经的仇人落到如今这种下场,心中该感到快慰才是,但她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反倒觉着一股说不出来路的疲惫在心头。
莺儿给她端了一杯茶过来,看了看她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将今儿个传来的消息告诉了她,道:“姨奶奶,今儿个您出门之后,瑞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