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王夫人如何谋害长嫂大侄儿、贾太君又是如何吩咐陪房心腹人为之查漏补缺好掩饰……虽是过了二十年,贾母婆媳在扫尾上也堪称铁腕,该死的都死了,还没死的心腹人诸如赖嬷嬷周瑞家的等,也都是心腹之又心腹,再可信不过的亲信人。
可西厂锦衣卫出手,且又是自贾瑚“夭折”之后不足半年就开始留意查证的,什么证据要不来?赖嬷嬷、周瑞家的等人,对主子虽然忠心,可底下有儿有孙,便是肯舍了自己,又如何舍得儿孙去?
贾政瞪着眼,他仿佛真的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妻子,不多时又仿佛真说服了自己,都是王氏蒙蔽了他母亲、一切都是这歹毒妇人的错,他的母亲只是识人不明,而他自己更是清白无辜。在贾太君终于受不住仰面晕迷之后,这清白无辜的端方人还义正言辞地冲贾赦道:
“兄长何必这般?你我兄弟,有什么说不得?王氏不好,你尽与我说,我能不处置了去?如何倒让外姓人来气老太太!”
贾赦冷笑:“帷薄不修,是谁之过?我是个没用糊涂人,儿子护不住、妻子更死得不明不白的,这些年也只得醉生梦死哄自己罢了。但你嫂子就算嫁入贾家,也还是张家的姑娘,舅老爷他们管不得我贾家儿孙是谁害的、谁纵容的,莫非连寻访杀他们自家姑娘的真凶也不成?”张家能指着老太太的鼻子质问,他做儿子的却不能说,但王氏贱人,和眼前这端方到把亲哥哥挤到偏院去不算、还纵容妻子谋害嫂子侄儿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指着他说话?
张家那舅爷也道:“确实是我等不该惊扰老太太。”说着还对贾政拱手一礼,转头却招呼自己的兄弟侄儿们:“我们直接上衙门说理去!”
贾政大惊,他再不通世事也该知道这事儿闹出去的结果。虽说是妇人犯事,那哪家妇人犯事,夫君就真能半点儿罪过没有?就算刑罚不追究,一个治家不严压下来,那前程也没了——他可是还想着让琏儿使使劲儿帮他挪位子呢,到底这侄儿官位比叔叔还高,也不合伦常不是?不想王氏这蠢妇……
贾政有心拦张家人,偏嘴笨不会说话,贾母十分无奈,只得悠悠醒来,老泪纵横:“是我老眼昏花,看不住家里、辨不明王氏这毒妇,对不起亲家啊……”别看贾母已经不如年轻嗓子嫩,可哭起来一波三折还是十分摧人心肝的,转头却又喝贾赦:“还不赶紧儿扶着你亲家哥哥?自家的事儿闹上衙门算怎么回事?”又斥贾政:“你也是糊涂!我都是给你屋里头那毒妇气的,如何倒说起你大哥来?”
贾母确实不愧是在国公门第里头从重孙儿媳妇熬到如今也有重孙儿媳妇的人,说唱念打,真心是再好的角儿也不及她分寸拿捏之妙、真情流露之实,且丝毫不提王氏休离之后,她的凤凰蛋儿、宫里待嫁将为镇国将军夫人的大孙女儿面上如何不好看,只不着痕迹咬住两点:
一则,贾琏是贾政侄儿,这贾家丑事闹出去,人传起来时,或者只说祖籍金陵的贾家、或者说工部的贾大人,会仔细辩驳老贾大人和小贾大人的有几个?好歹贾琏如今又有一儿一女了,凤姐腹中还怀着一个,这家风弄臭了,便是贾琏的前程万幸无大碍,孩儿们的亲事可该如何?
二来,贾琏之妻也是王家女,这贾家将老王氏休回容易,这毒妇做事也确实不讲究,别说王家当下官位最高的不过是王子腾一个三品武职,就算内阁大学士也没脸要求亲家留这么个媳妇——但小王氏真能坐视王家女儿的声誉都给这般毁干净了不成?
好说歹说,终是说动张家按捺性子等半月之期,让贾家清点出张氏嫁妆交归王熙凤;至于贾赦贾政两家子,贾母虽不愿意,也只得扶着额头叹息:“我老了,也看不来这么大一个家,你们兄弟二人,便趁着我还看得见的时候,分了吧!省得日后还要惦记着你们两个孽障,眼睛都闭不安生。”
分家之时也仿佛规矩极了,全依律法,祖产全归长房,余者七三分,贾赦得七,贾政得三——老太君的私房自然是不分的,而公中的产业……早在好几年前就是寅吃卯粮了,还能有什么产业?至于到底是真的收益不好花费太大,又或者是给管家太太搬到自己个儿的私房里头去……贾政这个端方人是“真的”不知道的,贾赦又不愿多生枝节,一时也忍住没提。
倒是欠着朝廷五十万两的白银,自然也是七三分的。
这点贾母故意不说,张家又不好真将贾家产业都查看遍了,贾赦倒是看得仔细,却依旧半句话不说,只脸上越发白了。
他早已习惯母亲的偏心。
最大的震撼在贾琏将亡妻夭子的证据呈到他面前时,贾赦就经历过了,方才张家大舅兄张岩质问时,老太太那惊怒晕厥的样子,也浇熄了贾赦心头最后一点热乎气儿。
不过是三十五万两国库欠银而已,比起老二家招惹的罪过,算什么?
贾赦甚至连荣国府都不肯要,只说虽然老太太身上还是国公夫人的诰命,但他自己却只是小小一个一等将军,虽这敕造府邸不好随意买卖拆分,但却能献归国库,他自己嘛,就分到的那处儿在帽儿胡同的三进宅子就挺好,虽是小了点,却不至于违制:“只是委屈老太太了。可从来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万没有子孙后代依着您老人家的诰命挑衅皇恩的道理,之前是儿子不懂事,这便上折子于陛前请罪。”
贾母能说什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