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一看她这个动作,就知道她又想到了谁——蓝蝎子将伊哭的骨灰放进去时,是当着他的面;在半天风那儿弄到了水,却只装了牛皮袋、没挪进这个更稳妥的空间里头,也是和他说过的:
“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渴死,但伊哭……我就是渴死了,也不能将他随随便便留在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这么说的时候,蓝蝎子眼中仿佛有歉意、有决然,但却都没有说出口。
宫九也不需要她说出口。
这是他选中的女人,他也许永远都不敢说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但最起码的,蓝蝎子溢到眼中只未出口的话,他总要能看懂。
蓝蝎子想告诉他,她永远不可能因为他这个新人就将伊哭抛诸脑后,虽然她会珍惜这条有他和她一起珍惜的性命,但总有那么一些事,是比活下去更重要的。
而蓝蝎子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泄露到眼中的另一点则是:她不只会为了伊哭的骨灰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同样会为自己做下的所有事情负责,包括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她甚至可以用一身血液来补偿那一个骨灰罐能装的水。
这可真是……
宫九欣赏蓝蝎子的,本就是她这份傻得要命的坚持;而她现在能让宫九心疼的,也正是这一份坚持。
虽然其实没必要,宫九在入道之前就是个摊沙漠中暴晒十几天都死不了的家伙,现在更是不可能让蓝蝎子面临那样的危险,但怎么说呢,有着这样决心的蓝蝎子,在让宫九越发战栗着深爱的同时,也如针扎进心口一般疼着。
在遇上蓝蝎子之前,宫九根本不曾想过,能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爱到,连去调戏新目标都不舍得单独离开。
——所以他是带着蓝蝎子一起离开的。
宫九能体谅蓝蝎子对伊哭的感情,蓝蝎子自然也不会绝对禁止他那么点儿调戏剑客的小爱好。
对于这一点真心连唐悠竹也无奈,可是为了避免在分开的时候,他忽然又被那种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扯到别的世界去,却把这朵奇葩仍在这儿祸害楚留香等人——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颇为取悦唐悠竹,可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即使唐悠竹强调一百遍他的心理健康非常好,也改变不了一点:
在习惯了宫九的存在三十来年之后,唐悠竹已经不舍得随随便便就把他扔下了。不得已时也罢了,扔在原先的世界也罢了,若是就这么丢在随随便便一个都还不知道怎么定位的世界……
若有一天能够回去,便宜爹问起宫九怎么办?要知道这朵奇葩在便宜爹跟前儿的印象那真不是一般的好。
——为自己找到了不得不迁就宫九的理由之后,唐悠竹十分无奈地拖家带口,跟着这一对踏上调戏剑客的征程。
——哦,不对,据“好为人师”的奇葩九所说,那叫“调.教”。
话说唐悠竹对这朵奇葩无师自通先行挖掘了“调.教”二字的深层次含义也是颇佩服的,更佩服的是,这奇葩还做得挺用心。
那日吴菊轩认出楚留香的理由是:任是楚留香的易容之术再如何妙绝天下,这“一个人的面貌、肤色、声音都可以改变,甚至连身子的高矮都可以改变,但只有两眼之间的距离,却是永远无法改变的”,而吴菊轩又恰好“早已算过楚留香两眼之间的距离了”……
宫九易容改装去激一点红出手时,竟是连两眼之间的距离也改了!
唐悠竹当日用来钓司空摘星的美瞳,用来欺负古人真心不能更方便!
就是可怜了一点红,初时当易容蒙面的宫九是他原先待的那组织中人,继而怪异这人明明应该躲得开、却总故意往他剑上撞是何故……待得宫九沉着声一一点出他剑势不足之处,一点红更差点以为这位是组织的首领、当初教导他剑法的人,一时好生想不明白,他未得准允就自行决定不再干杀手的活计之后,那组织中其他杀手也不知道追杀过他几回,怎么首领出手,却居然还是指点他剑法?
第一次一点红心中存疑,宫九改变的声线于他自然算不上熟识,奈何那个首领原也是个时常易容换声的人物,再加上在一点红心中,能那般切中要害说出他剑法不足之处的人,实在难有别人……
虽想不明白怎么他都单方面退出组织了,首领还以身试剑就为了指点他剑法,一点红最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与楚留香不过数面之缘的朋友,就肯为他远走荒漠屡次涉险,那组织首领早年救助一点红于孤苦饥寒之中,即使并非纯然善意、一点红这些年也已然偿还了许多,但只看一点红即使是给组织中的其他杀手几番伏击暗算,都只是避让为主便可看出,这人虽不愿意继续做那杀手买卖,却也没有将过往彻底背弃的心思。
哪怕他的行为在他那个组织看来,已经是极不能原谅的背叛。
如今误以为那首领还没放弃他、以为那首领还愿意损伤自身就为教导于他,一点红那颗无论面上覆盖多少冰霜也炽烈的心,可不就煎熬得很?
一点红最是个熬身不熬心的,宫九再一次易容改装来哄他出手时,他开始虚晃几招,看出来人就是之前与他试剑两回之人后,立刻不动了!
——完完全全变得和泥胎木偶似的,任凭宫九杀气腾腾直击他要害也纹丝不动的那种!
一点红的逻辑很简单:杀手组织我是不回了,你这样宁可损伤自身也要指点我剑招的情更是万万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