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您该起身啦!”陌生却温柔的嗓音在耳旁响起来,贾宝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却在感受到乍然袭来的凉气时整个人抱住了被褥。
抱琴瞧着床榻上死死缠着被子不放的自家三爷,掀了两下愣是没将他身上盖着的蜀锦被子掀起来,无奈之下只得使用大招:“三爷,再不起身,老爷那儿可又要打板子啦!”
老爷?打板子?贾宝玉悚然一惊,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全家上下,他最害怕的便是父亲,简直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坐了起来,然而在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不知这位姐姐是——”眼前的少女上身弹墨绫薄绵袄,系了条松花绫子百褶裙,外面套了件青色水田格子坎肩长背心,容长脸蛋,浓眉大眼,梳着双环髻,笑起来左边脸颊上有个浅浅酒窝,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来,讨喜得很;此女容貌姿态都算得上佳,不过贾宝玉却并不记得府中有这样一位姐姐:“怎不见袭人?”
抱琴见自家三爷起身来,便照着惯例倒了杯清茶来给他漱口,闻言,转身过来,惊讶地问道:“三爷,莫不是睡糊涂了?我是抱琴呀!这袭人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贾宝玉亦是讶异不已:“府中确乎是有个抱琴姐姐,不过当初不是随着大姐姐入宫服侍去了么?难道由有了另一个抱琴不成?”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才起身收拾好妆容衣裳,张氏便被急急忙忙请到了三子所居住的载文院,眼见着幼子坐在床榻上,身上还只穿着一件碧绫中衣,脚上鞋子套一只丢一只,她皱起眉头来,仔细地盯着自家儿子上下打量了良久,半晌后,方才开口试探问道:“瑜儿,你这是怎么了?抱琴过来说,你有些睡迷糊、不认人了?”
贾宝玉半天才回过神,对上眼前满面疑惑暗藏焦虑的中年美妇,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实在不妥,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另一只鞋子套上,站定后对着张氏揖了一揖:“这位夫人怕是认错人了吧!我乃是荣国府嫡孙,名唤贾宝玉,并非您口中的瑜儿——只是,不知为何却在此处,还请夫人见谅!”
“夫人!夫人!”
错愕地抬起头来,贾宝玉瞧着面前这位华服夫人一声惊呼后双目紧闭,瘫软的身子被身后一众丫鬟扶住,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一家人聚集在载文院中,围着床榻上除了神韵气度之外容貌身形完全没有异变的贾瑜观察了半天,最终,贾赦捋了捋胡须:“怪力乱神之事非同小可,总之,先将此事按下——抱琴,好生伺候着这位宝玉公子,若有不慎传扬出去,仔细本老爷拔了你的舌头!”
抱琴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等着主子的宣判,闻言,她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地赶忙连连叩首:“抱琴遵命,谢老爷开恩!”
转向同样是眼神恍惚的贾宝玉,贾赦叹了口气:“宝玉公子既说自己乃是我那不成器被逐出宗族的二弟之子,想来与我家也算有些渊源,不知这一桩借身上世是否与此有关?这些日子,还请你莫要出门,凡事......待我寻来高人异士再谈吧!”
出了载文院,贾赦便带着三个儿女往张氏的正院而去;方才张氏受了惊吓,太医看了并无大碍,因此现下里在正院休息。
“迎春,方才在载文院,你为何一直扯着为父?”瞧了瞧妻子虽然面色虽然仍旧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却好多了,贾赦放下心来,这才有时间询问女儿。
死死地攥着手中的帕子,贾玫垂眸沉默半晌,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碰碰碰”磕了三个响头;这一连串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待贾赦夫妇并贾瑚、贾琏反应过来时,已经见着贾玫光洁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点点血迹。
“迎春,这是怎么回事儿?快!快起来——”张氏瞅着爱逾珍宝的女儿这般自虐,急得不得了,慌忙指挥着屋内几个男人:“瑚儿,你快扶迎春起来,琏儿,外面铜盆里又干净温水端来,老爷,我那梳妆台抽屉里有前儿个宫中御赐的雪玉膏——女儿家可不能留疤呀!”
眼见父母兄长都焦急地为自己莽撞举动奔走,贾玫眼泪扑簌簌地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今日在载文院中,听着贾宝玉所述说的内容,两位兄长都觉得荒诞不经,唯有贾玫知晓,一切都是真实的,确乎有那么一个荣国府、那样一个贾宝玉存在过。她心中有个猜想。贾宝玉在这里,那自己疼爱的三弟是否便取代了贾宝玉呢?
听了宝贝女儿/妹妹的讲述,贾赦只觉得整个世界观都被颠倒了一遍,自己居然是个好色贪花、不学无术的愚孝人物——他不由得愣愣转向魂不守舍的妻子:“原来,老爷我还挺有纨绔的潜质?”
张氏正胡思乱想着,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纨绔我倒是没看出来,不过花钱如流水这一点却是实实在在!你那满屋子的古董金石字画,哪个不是大笔银子淘换来的?”太息一声,她朝贾玫招了招手:“迎春,到娘身边来!”
将心中压了十年有余的话倾吐出来,贾玫释然之余,满心全是惶恐紧张与忧惧不安;听见张氏的招呼,她猛地抬起头来,挪着小碎步走到床榻前。
明白女儿此时心中只怕难过得紧,张氏抚摸着她的脸颊,慈爱而心疼不已:“傻丫头,你是娘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你爹爹、你二位哥哥都是看着你出生长大,再没有什么人能比咱们还亲近的了!娘呀,不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