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沉不沉?”周鸿不自觉地问了一句。元宝髻好看,却教人觉得沉甸甸的,再加上这些华胜花钿,只怕更沉了。顾嫣然年纪还小,幸而身量高些,才撑得起这一身打扮,若是别的十四岁的女孩子来穿戴这些,怕是就像个衣裳架子了。
顾嫣然摸了摸头上的华胜,有些不安:“可是不好看?”这华胜就是用定礼里送来的那盒红蓝宝石镶出来的,跟两朵花钿是同一套头面。今日去认亲,戴上这套头面给夫家人看看,一来以示尊重,二来也是表明娘家没有扣下定礼,而是全部又陪嫁过来了。
在民间,夫家送来的定礼,娘家也是可以留下的,甚至有些贫穷人家,就指望着嫁姑娘的定礼来娶媳妇儿,全扣下的都不是没有,只不过那样就是明摆着卖女儿了。孟素蓉自然不做这样的事。定嫁妆的时候,顾老太太不是没念叨过,说乡下没有这么做的,定礼里有些好东西,也该给儿子留点。不过孟素蓉统统当没有听见,一样不差都给女儿陪嫁过来了,这盒红蓝宝石就打了一副头面,孟素蓉还拆了自己几件首饰,又往里加了几颗宝石呢。
“好看。”周鸿赶紧肯定,“只是觉得这东西沉甸甸的,怕是坠得头皮疼吧?”
顾嫣然抿嘴笑了笑:“还好。”宝石的份量在那儿,不过孟素蓉请了京中巧匠,多用累丝镂花的手艺,这套头面还算是轻巧的,且她又只戴了两件,不是戴起全套来,“今日认亲,这宝石是定礼里的,戴过去让叔叔婶娘们瞧瞧。”
新婚之后头一日,认亲是件大事,可不能晚了。丹青传上早饭来,顾嫣然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只喝了半碗粥吃子就放下了。周鸿看她吃得少,皱了皱眉,又给她挟了一块咸酥饼:“不合口味?”
“不是。”顾嫣然看见这块饼,脸上又红一下,挟起来吃了,“我有些——有些……”
周鸿的筷子停了下来,抬头看看屋里只有丹青和石绿两个,才缓缓地说:“想来你也知道,这府里我是不得意的,不管怎样,也还是不得意。”
顾嫣然把这话揣摸了一下,忽然就不紧张了。周鸿的意思是说,不管他怎么做,反正平南侯夫妇是不喜欢他的,既然如此,想来他们也不会喜欢她,那还怕什么!
周鸿和顾嫣然穿过小门到了平南侯府的时候,已经有丫鬟来迎她们,说是大家都在正堂了。
“这是二婶娘身边的知月。”周鸿对顾嫣然说,“在二婶娘身边伺候多年了。”
顾嫣然就知道这是侯夫人的心腹了,便点头笑笑:“劳动知月姐姐来接。”身后的丹青便塞了个荷包给知月。
知月拿在手里轻轻捏了捏,便捏出来里头大概是个三四分的银锞子,倒有点儿出于意料之外。按她想的,周鸿都说了她是侯夫人的心腹了,这位新少奶奶就算为了讨好侯夫人,也该多给她一点儿才是。听说少奶奶的嫁妆也不少,新进门,难道不要拿钱买好?不说别的,一个八分重的银锞子也该有的,这三四分重的,说起来虽然合顾家的身份,但对她这个心腹大丫鬟而言,是不是轻了点儿?
丹青的眼是最尖的,早把知月的神色收在眼中了,在心里哼了一声。她是顾嫣然的心腹,可知道这亲事是怎么来的,要依着她,连这个都没有!侯夫人那种人,讨好也是白讨好。
顾嫣然不管知月是怎么想的。打周鸿说了那句话,她就打定主意了,虽说还没分家,但长房是长房,二房是二房,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横竖侯夫人如今只是婶娘,还不是正经婆母。
认亲还不是在颐福居,而是在太夫人赵氏的南园。顾嫣然发觉知月带的路已经偏离侯府的中轴线,有些奇怪。周鸿轻轻咳嗽了一声:“是去祖母院子里。”
南园地方不大,但没有堆假山湖石,倒也显得十分宽敞。里头有个小荷花池,这会儿已经收拾干净了那些枯荷叶,只剩几株睡莲,清水里就见十几条锦鲤游来游去,不时懒洋洋地用头去顶睡莲叶子。
园子西边是几株桂花树,还有晚开的花挂在上头,随风送过来一阵甜香。青石板路铺得又宽又平,打扫得干干净净,走在上头没有半点青苔滑脚。顾嫣然记得京里都说平南侯是孝子,单看南园这里的布置,处处都考虑到太夫人的方便,可见传言不虚。
太夫人住的房子也是宽宽敞敞的,坐北朝南,用的都是琉璃窗,瞧着就觉得敞亮暖和。顾嫣然跟着周鸿走进去,正堂上已经坐了半屋子的人,打帘子的丫鬟含笑通报:“二少爷,二少奶奶来了。”
“快叫进来,我瞧瞧我这新进门的孙媳妇。”
顾嫣然一抬头,就看见居中坐着的老妇人正面带笑容,高声说话。看她年纪比潞国公府陈太夫人略小些,穿着豆绿色团花大袄,下头浅黄色马面裙,利利落落梳着个圆髻,插了一支赤金镶猫儿眼宝石的簪子。额上戴了淡金色抹额,正中镶了块拇指大小的祖母绿,颇为抢眼。
“母亲别急,有这两个孩子给您叩头敬茶的时候呢。”平南侯夫人坐在下首,似笑非笑地道,又瞧了知月一眼,“叫你去请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怎的这样磨蹭?”
周鸿面无表情,不过顾嫣然听见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侯夫人明面上是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