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伸手拉起她,道,“你服侍了我这些年,难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如何待我的么。不过是我自己一时失了手,和你很不相干。”
说着又叹了口气。翠缕见她面带愁容,不由问道,“ 姑娘今日像是有些心事,神不守舍的。”
湘云抬眼看看屋里并无别人,才道,“今日我过去瞧了二哥哥,他那腿只怕是不成了,虽说并不算是废了,却显见有些瘸跛。 依照我朝例律,身有残疾不得赴考,今后二哥哥倒是不必再操心那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了。”
翠缕虽说并不识字,却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时也惊住了,半日道,“ 姑娘是说,是说宝二爷今后再无出头之日了么。”
湘云微微的点点头,道,“你得了空闲,去把咱们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罢。省的仓促之间再丢三落四的,弄得狼狈难看。这个地方咱们是呆不得了,过几日就该回去了。”
翠缕又吃一惊,道,“姑娘这是何意?难道是老太太要打发姑娘家去了么。”
湘云苦笑道,“难道定要等老祖宗开口么。如今这般局面,留在这里又有甚么意思。你出去传个信儿,请咱们家的嬷嬷来接我回去罢。”
心里想的却是:虽说要回婶子手里仰人鼻息过活,总比在贾府这般不尴不尬的好些。如今宝玉显见得是失了老太太的宠爱,又成了那副样子,何必自己定要留下来淌这趟浑水。
隔了几日便有外头婆子来回话,说是史家听说贵妃娘娘不日便要省亲,便打发了人来接云姑娘回去,免得在这里添了些忙乱。
贾母也知宝玉如今这样,再把湘云留在身边也无用的。况且她终究是史家的姑娘,没有常住贾府的道理。因此也只得点了头。
凤姐也听说了湘云要回去之事,心里倒也佩服这云姑娘有壮士断腕之心,便打发平儿去给她送行,只说自己这边有事走不开。
迎春探春和惜春也都知道湘云这一去只怕再回来的趟数就少多了,也都出来送她上车,各自都有东西相送不提。平儿瞅人不见,悄悄的给翠缕塞了个荷包,道,“这是二奶奶送给云姑娘留作体己的。你好生替她收着,回去了也能过得宽裕些。”
翠缕便接了,上车后悄悄的递给湘云,说是琏二奶奶给的。湘云打开看时,里头是二百两一张的银票,不觉怔了一怔。翠缕也拿起来看了一回,感叹道,“ 到底是琏二奶奶想得周到,老太太虽说赏了些东西,哪里有银票实在的。”
湘云素日和凤姐并不亲近,不想到了这样的时候,她竟有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心里也有些动容,暗想怪道黛玉偏肯和凤姐姐亲近,原来竟是这样知冷知热的心肠。
不提湘云心思百转,只说平儿送走了翠缕和湘云,回来和凤姐复命。因着凤姐正在荣禧堂这边陪着邢夫人说话,便和迎春惜春一齐过这边来。
探春是精细的人,自然也知湘云因何忽然要回去史家,心里不免有些感伤,因此也无心和姐妹们一处顽笑,自回去抱厦那边。
却见赵姨娘正等在屋里,翘着腿拿着茶盅子正在喝茶。侍书见探春回来,忙迎上来小声道,“赵姨奶奶来了好一会子了 。”
探春摆摆手令她们都下去,这才皱眉道,“姨娘怎么得空过来了?”
赵姨娘放下茶盅子,道,“太太如今只顾着她那心肝宝贝,自然顾不上理会我和环儿,我就想过来瞧瞧你过得怎么样了。”
说着四下里看了看,道,“ 瞧着这些摆设倒也不寒碜,可见你在大房这边过得不坏。可怜我和环儿在那边处处遭人排挤,吃的穿的都没有赶得上人的。亏得你兄弟争气,第一回下场就能考个秀才回来,以后倒要看看那些奴才还敢小看了咱们不。”
探春正要说的是这节,便道,“姨娘这话以后莫要挂在嘴上了。如今二哥哥那样子,太太心里指定是不好过,偏生环儿又在这时候中了秀才回来,可不是点眼是甚么。姨娘还是小心些罢。”
赵姨娘撇一撇嘴,道,“珠大爷早就死了,如今宝玉又成了废人,二房只剩下环儿这一个儿子,以后那家产可不都是环儿的么?”
探春听了这昏话,不由气极笑道,“姨娘趁早收了这份心思罢。就算没了宝玉这个嫡子,还有兰儿这个嫡孙在,那里就轮得到环儿了?何况二哥哥不过是有些痼疾,哪里就是废人了?”
赵姨娘道,“兰小子连县试都没过,也配跟环儿比么?”
探春从外头进来,本就有些口干,说道这里越发觉得喉咙冒火,忙抓起茶盅吃了一杯冷茶,才道,“ 姨娘说的这是甚么话?兰儿虽说这回没能考中,下回未必就中不了。他如今才多大年纪 ,只要肯用功苦读,日后前程自然会有。况且大嫂子在老太太跟前也是有些体面的人,老太太自然也肯帮扶些。我劝姨娘日后还是安分些罢 。”
赵姨娘原是兴兴头头的来找闺女说几句体己话,不想当头被泼了凉水,脸上一时有些下不来,便道,“那日瞧着你比先前好了许多,不想依旧是这样胳膊朝外拐。如今我环儿读书上进,连老爷都夸他的,偏生到了你这里,还要这样那样的小心。依着你,我们娘们就该一辈子窝窝囊囊的被太太踩在脚底下,才算安分么。等到环儿高中了回来,看你还有甚么话说。”
探春见她终究是有些小家子气,一时也不好多说,只得道,“姨娘可知道,便是环儿中了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