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且说泽儿自从上回领了差事之后,便不曾过来荣府这边。只是今时今日不同以往,大房和二房分了家,正房这边只余下大房的心腹耳目,凡有些不妥当的人都被凤姐打发了出去。凤姐和贾琏这个小院自然更是收拾的铁桶一般严密,故此泽儿才敢过来求见。
小红这几日常听小琴和平儿提起泽儿的名字,便也留了心,抬眼看时,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清秀,满面笑容,进来只站在外间门口,给凤姐垂手请安。
凤姐笑道,“进来站着罢。横竖也没有外人的。” 泽儿便进来里间门口站着,又打了一个千,方笑道,“因着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小的心里拿不定主意,故此来讨二奶奶的示下。”
凤姐见他如今说话行止越发挥洒自如,心里也有些喜欢,便笑道,“你且说来听听甚么事。” 泽儿未语先笑道,“奶奶想必也知道的,薛家如今在外头替薛大爷说亲呢。小秦相公为着这个和薛大爷闹了挺大的脾气,薛大爷大约是有些恼了,家去闹了一场。谁知道今儿一大早薛姨奶奶那边便打发人过来,背了薛大爷找小秦相公理论。说只要小秦相公和薛大爷绝交了,就给他一笔银子出去自谋生路的。”
凤姐也不由笑了,道,“秦家虽说不算有钱,可也不是穷到要饭的人家。秦钟那小崽子如今教你挑唆的心也大了,只怕姨妈的如意算盘要落空。”
泽儿道,“秦公子当时就给顶回去了,说薛家的事和他无干,以后再也不想看见薛家的人了,随后就命小的和秦管家把那个婆子打出去了。 薛大爷今儿过去,秦公子也只闭门不见。急的薛大爷没法子,小的就给薛大爷出了个主意,在城外头买个不大不小的庄子,把小秦相公接过去住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只要别惊动了薛家的人,谅他们也无处得知。 那时要怎样还不都是薛大爷说了算的。”
凤姐听到这里不由笑了。平儿也不由笑道,“果然是个促狭的猴崽子。”
泽儿也笑道,“倒不是小的凭空想起来的。前几日听单聘仁先生提起了一句,说是城外有一处庄子,可惜地方偏僻了些,也不甚大。因着原先的主家有些事故,如今只要出脱,据说外头几家都抢着要买的。只是薛大爷是何等有身份的人,他要买的话,自然是手到擒来的。”
小红在旁边听着,也不觉笑了一声,忙掩住嘴,只目不转睛的看着泽儿。凤姐是有心的人,不易察觉侧目看她一眼,也微微一笑,才向泽儿道,“你少在我跟前弄鬼。老实和我说,就这个么破庄子,哪里会有好几家抢着要,只怕另有玄虚罢”
泽儿笑道,”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奶奶跟前弄鬼。 实是因为那庄子里头有一股热水,冬天里取了泡澡再好不过的,故而一说要卖,倒是有好些人家都有意要买。小的听单先生说,不但有几家富户,还有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大人也说要买。”
须知京城周边但凡看得上眼的能冒出热水的庄子,都是皇上王爷们的私产。剩下这些不起眼的,才能轮到一般人家争夺竞买。便是贾府这样势力,也并没有这样的庄子。不想如今就出来一个。
凤姐听到忠顺王府,心里不由动了一动,道,“薛家表哥难道还想和长史官竞买那庄子不成?”
泽儿道,“正是。薛大爷派人和那主家说了,无论别人出多少银子,他都多加一千两。据小的看来,薛大爷是志在必得的。只是小的想着,王府的长史官大人岂是好惹的呢,只怕薛大爷碰了钉子。故而过来讨奶奶的示下。”
长史,掌王府之政令,辅相规讽以匡王失,率府僚各供乃事,而总其庶务焉。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长史为王奏上。若王有过,则诘长史。曾经过犯之人,毋得选用是职。
长史官是五品职衔,王府中所设典簿、审理所、典膳所、奉祠所、典宝所、工正所、良医所等均由长史管理,巨细事务无不过问。何况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忠顺王府出来的,自然更不可小觑。泽儿虽然给薛蟠下了套子,可也怕他冲撞了不得了的人物,连累贾府,故而过来给凤姐通风报信。
凤姐自然明白泽儿之意。记得前世宝玉和琪官有些首尾,忠顺王府的长史官还曾上门问罪,结果和金钏之事压在一处,差点被贾政活活打死。论起来政老爷当时只怕是畏惧大于恼怒,这一顿打也不过是给忠顺王府一个交待罢了。
贾府交好的是东西南北四王,尤其和北静王府南安王府分外亲密些,却和忠顺王府一向并无往来。 这里头自然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缘由,想必薛蟠那大傻子也不明白的。何况薛家固是有钱,可在这天子脚下,并非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的。 若是当日他在这边打死了冯渊,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结。
凤姐想了想,笑道,“难为你想的周到。薛家是有的是银子的,也难怪表哥硬气。这事横竖不与咱们家相干,你话已递到了,就不必理会了。”
这就是站干岸 的意思了。泽儿会意,笑道,“奴才明白了。”
凤姐笑道,“如今你也历练出来了。等过些时日大事毕了,你就跟着芸二爷在外头罢。到时候我出银子帮着你买个宅子,把你娘和你姐姐也从庄子里头接过去住着。 你姐姐也渐渐大了,你能自立门户,日后她的亲事也能体面些。”
平儿和小红站在一旁,都微微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