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如今有了贾芾这个心肝肉宝贝蛋,原先那些睚眦必报的心肠已收了好些,何况本就于己无干,不过隔岸观火罢了。听尤氏说了,便道,“原是我那表哥不争气,也怨不得旁人。想来不过是些前世的孽债罢了,我心里只可惜了姨妈和宝丫头。”
尤氏道,“薛大姑娘的模样性情倒都是好的,只可惜命薄了些。当年我恍惚听了几句闲话,说她家里原是想送她进宫里去博个前程的,后头出了些差错才罢手了---想来终究没有那段福气,比不得咱们家那位娘娘。”
凤姐微微冷笑道,“那样的福气哪是寻常人能有的呢。便是咱们家的大姑娘,如今在里头的日子怕也大不如前了。嫂子也不是不出门的人,难道不曾听说曹家如今的风光么。”
曹贵妃前些日子诞下皇子,圣人为此下旨加开恩科,又将曹贵妃的父亲曹硕擢升至正一品大员,母亲封为曹国夫人,真真是可怜光彩生门户。如今曹家的气势如日中天,等闲也无人敢撄其锋,那些太太小姐们闲来自然也私下嚼说此事,尤氏自然也是知道的。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尤氏便起身告辞不提。
且说薛家为了给薛蟠赎罪,四下里拼凑银子,薛姨妈更是连自己的头面都尽数拿出去变卖了。好在夏家如今也败落了,见了薛蝌送过去的银子,便渐渐缓了打官司的心肠。衙门里头见了银子,又见苦主不甚追究,案卷便也渐次压了下来。薛姨妈又屡屡的去到王子腾府上苦求,几下里都帮着出了些力气,终将薛蟠从牢里头捞了出来。
只是经此一事,家计越发窘迫了起来。薛蟠原是娇生惯养的,虽说有银子打点,在里头总归吃了些苦头,原想着出来便能依旧锦衣玉食的,哪里知道家里头那些丫鬟下人早就发卖了大半,身边人只剩了一个香菱,每日里洗衣做饭,操劳的十分憔悴,竟如粗使的丫头一般。
且薛姨妈原是过日子仔细的人,手里虽还有几两银子,还想着要留些给宝钗和自己防身,哪里舍得多花一文。薛蟠因着自己一时失手犯了事,原是有些心虚,每日里吃穿不如意也便忍下来,只恨香菱原就不解风情,如今更是每日劳作蓬头垢面,便是有些风月之心,看一眼也就歇了。
熬了数日,委实熬不得,便心生一计,向薛姨妈偷偷商议,要将香菱卖了,再买一个粗使的丫头进来,如此一进一出,便可赚不少银子。薛姨妈原就嫌香菱做不得这些粗活,听薛蟠如此说,正中下怀,便命薛蝌去找牙婆。
不想薛蝌却是个有心的人,见着薛家如今败落至此,早就另存了一份心思。他年岁不小,又是在外头历练老成的,也见过各色女子若干,偏偏都不如香菱的模样出挑性格温顺,只恨自家这位哥哥拿着珍珠当鱼眼睛罢了。
故此听薛姨妈吩咐了,薛蝌虽是应了,却瞅着香菱出去买菜的空子跟在她后头,,见前后无人之事便将此事悄悄与她说了。
香菱原是最没主意的人,听薛蝌说了,只唬的面白如纸,那眼泪立时便落了下来,半日方道,“你今日便要卖了我么?”
她虽是打扮的粗糙,却终究是难掩丽色,哭起来便如梨花带雨一般。薛蝌越发不忍,心里早有了主意:薛家如今这般境况,下人奴仆们卖的卖,跑的跑,独有香菱依旧和原先一般任打任骂,竟还要遭此算计,是可忍孰不可忍?
故而温言道,“你且莫哭,怕招了人来便不好了。按说我原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关头顾不得了-----你若是肯,便跟着我走罢。我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便是再艰难些,我也必定待你如珠如宝,不教你吃苦受罪。你若是肯信我,便随我一道走了罢。你若是不肯,我便只好听从婶娘的话了。”
薛蟠和薛姨妈原是商议过的,纵使香菱的模样出色,若是卖到一般人家做丫头,也卖不出几两银子。这样的颜色若是卖进秦楼楚馆,自然能多淘澄许多银子。
香菱哭了半日,低头一想,自己终归是好人家的女子,便是拼得一死,也必不肯进那样肮脏的去处。既是薛家不仁,便也算不得她不义。况且薛蝌的为人自己是知道的,看他这般郑重,想来也不至哄骗自己,思前想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薛蝌大喜过望,立时便雇了一辆车,悄悄和香菱出了城。他前些日子替薛姨妈变卖东西上下打点,自家手里也存了不少银子,另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体己,早就暗暗的兑成了银票藏在身上。香菱这些年虽说在薛家做妾,手里却也并无甚么积蓄,自己的衣裳头面早就被薛姨妈尽数拿了去。故此这两人此时说走便走,当真是毫无挂碍。
待薛姨妈和薛蟠察觉,这两人早就不知去向何方了。
薛姨妈自然是万万想不到自家这个谦和温驯的侄儿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时气的竟昏厥了过去。薛蟠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抬手便掀了面前的桌子,大叫大嚷着要杀了这一对狗男女云云。
宝钗原是不知道薛姨妈和薛蟠暗地里算计卖香菱的事。听薛蟠胡乱嚷了几句,心里便如明镜一般,一时只觉得无比灰心。
薛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便是有心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何况薛蟠原就是个火爆性子,不几日便吵嚷的众人皆知。薛姨妈如今也顾不得脸面,亲自过来贾府这边,求凤姐帮着将香菱寻回来。
凤姐早知此事,却故作不知,听薛姨妈说完,便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应允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