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嘭的一声,地上腾起一层灰。夏仪征忍不住咳嗽起来。
“娇气!”
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伴随关门的吱呀一声,传到夏仪征耳朵里。
“你小声些,怎么说也是世子,以后指不定怎么算账,到时你担待的起?”
“世子?我呸!最是见不得这种不要皮不要脸的人!”
“哎哎,你到底小声些!”
“你又不是不知他干的那些腌臜事!先要退我们大小姐的亲,结果见着人又轻薄大小姐,这般行径,下辈子定是畜生!”
“唉,说起来,大小姐也当真可怜,先夫人……”兀地噤了声,话头一转又道,“到底该客气些,出了这样的事,这亲是结定了,国公爷这般,到头来还是苦了小姐……”
声音渐渐远去。
夏仪征听着十分刺耳,虽然天黑了看不见,但他能清晰感觉自己双耳烫的羞人。
分明不是那样的!
分明是那个狡猾的女人!
他握紧了拳头。
穆青衣,你等着!
“世子爷……”
一声呼唤将他拉回来,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的可怜兮兮的小厮。叹了口气,解了绳子。
天已经完全黑定,垂花门落了钥,守门的婆子在旁边打着盹儿。一人从黑漆漆的抄手游廊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夜色太暗看不清容貌,只能依稀辨出女子的身量。
她见婆子打盹,先丢了块石头,拇指大小的石头落在婆子脚边,婆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又略等了等,方才蹑手蹑脚出来。
垂花门上了锁,钥匙阖府只有三把,一把备用的被锁在老夫人屋里,一把由主持中馈的夫人把持,另一把则在这婆子手里。然而奇怪的是,那女子手中有一把,她鬼鬼祟祟开了门,钥匙转动的声音敲打的寂静的夜里十分突兀。
按说守门的婆子自当十分惊醒,而那婆子竟睡的如同死猪,女子解了锁开了门都不曾将她惊醒。
“别翻身了,眼一闭一睁天就亮了。”夏仪征翻了个身,抱怨道。
刚昏昏沉沉坠入梦境的兰舟听见那声音又激灵灵醒了。
为什么是“又”?因为这已经是他第十七次被夏仪征吵醒。他转头瞥了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的夏仪征一眼,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再次沉入梦乡。
“喂,说了叫你不要翻身。”
沉入梦乡的兰舟又被吵醒。
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猛地坐起身来,正要开口,却在黑暗中看见夏仪征那双极亮的眸子。话在肚子里消化了几圈,终才轻声道:“世子爷,是您一直翻身,奴才连根指头都没动过。”
“知道了知道了,睡你的不要管我。”
不是您一直在折腾么?兰舟腹诽着又躺了下去。
夏仪征睡不着。
手上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药膏起了效还是如何,猫抓狗挠的难受。定国公终是没忘记他是威远候世子,遣人带了效用极好的药膏来。
但他现在半点也没想着伤。
实在睡不着,他便坐起身来,看见死猪一样的兰舟,翻了个白眼,暗道白瞎了兰舟这文雅的名儿!
他睡不着,也不敢睡着。
一闭眼就是穆青衣梨花带雨的脸,他真怕自己做出什么难以启齿的梦来。
说来也怪,他记得最深刻的分明是最后一眼,那女人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一脸令人生厌的小人得志。可一闭上眼,脑海浮现的却是她哭的那一段,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啊呸呸呸,什么梨花带雨什么我见犹怜,分明就是狐媚!对,就是狐媚!
哒、哒、哒……
正打自己嘴巴的夏仪征忽然竖起耳朵。他是习武之人,便是轻微的声响也能发觉。听着那声音他眉头紧皱。
那哒哒的声音,分明是厚底软缎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极细极微弱,若非他习武多年,根本无法发觉。
比如他身边睡的跟头死猪一样的兰舟。
凭着那声音的响度和频率,夏仪征推测出外边的人是个女人,且偷偷摸摸。
这个时候谁会偷偷摸摸的来?还是女人?
眼前忽然浮现穆青衣翩跹而去的背影,他伸去拍兰舟的手猛地顿在半空。
脚步越发靠近,一颗心也卡在嗓子眼里,砰砰砰的想挣出来。
吱——
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又等了一小会儿,一双水红色软缎鞋才试探着探了进来。随后,藕荷烟纱的百褶裙从狭窄的门缝里水波一般层层荡进来,珊瑚红的褙子上绣着碗大朵儿桃红色的芙蓉花,花瓣用金丝勾线,美不胜收。再往上,是一张宜娇宜嗔的脸,十成十的美人胚子,尤其那双脉脉含波的桃花眼,不知无端勾走多少魂。
美的令人目眩的场景,夏仪征心底却说不出的失望,连他都搞不懂自己在失望什么。
“你是谁?”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头也不抬的问。
“自然是这府中之人。”穆青灵见他只瞥了自己一眼便挪开,心底既失望又有些许恼怒,又因站着,语气里莫名便有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有话快说,本世子还要歇息。”
“歇息?这里?”穆青灵目光在柴房里扫了一圈,似笑非笑。
柴房本未点灯,只靠着远处朦胧的灯光才能看清大致轮廓,奈何夏仪征目力无双,将她神色尽收眼底。
被算计本已够烦闷,更何况落得如此狼狈。如今不仅被人瞧见,还给人嘲笑了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