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热,没有一丝风。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正院上房中堂外,黑鸦鸦站满了人,他们是以魏康为首的众位军官和少数精兵。在正院外,无法计数的军士正陆续就位,如黑色铁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虽然人数众多,整个正院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色都肃穆凝重。
魏康一身白色布衣,披发立在廊庑上,漠然看着阶下被封嘴受杖责的十五下人,神情冰冷如寒铁。
中堂大厅内,因着丧事之物一应毕备,灵座很快搭起。几筵上,灵牌、祭文、供果、香炉、油灯、白蜡等设置得当。魏光雄的灵柩也已抬至当地中央,只待魏光雄在西稍间病床上濯身袭尸后,搬入棺椁。
男女有别,又有身孕,不便留于病榻旁。孔颜在正院换上了宝珠疾奔送来的青缣丧衣,又去了髻上的钗饰,就一直呆在堂中了。
堂内不热,入冬就用铁钎从河西河中凿的冰块,已从地窖抬出,置放在堂中的每个角落,不断融化的冰块沁出丝丝凉爽。只是中堂大门倾敞,血腥味从堂外弥漫进来,加以蒸腾在空气中的热浪,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不知道可是这样的气氛太过沉闷压抑,已满两岁的辉哥儿“哇”地一声大哭。
许是将要为人母了,对稚嫩的孩童总不由心生亲近与怜惜,听到辉哥儿嚎啕大哭,孔颜下意识地扶腰上前。
将将迈出一步,付氏已立马抱住辉哥儿,将他的哭声紧搂怀中,神色戒备地看着她。与此之时,一左一右立在付氏身边的大房姐妹,见孔颜似要过来,当下如惊弓之鸟半藏在付氏身后,脸上是一样的惊惧之色。
孔颜脚步一滞,伸在半空的右手重新落回英子的搀扶中。然后左手继续扶着腰退后到原地,与付氏母子四人泾渭分明的各立一边。不过想到付氏本带一子两女过来陪她,却被魏康一并拘在了这里,她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大嫂,侄儿和侄女们还小,见杖责下人总归不好。不如先带他们去东屋呆一会儿,正好你们的丧衣已该取过来了,也能顺道给换上。”
孩子的世界总是格外的简单。见她们的二婶还是一贯的轻声细语,年仅九岁的二姐儿盼着母亲付氏的衣角,悄然探出头道:“二婶,我们可以回去换么?”
听到妹妹哀声乞求,大姐儿想起孔颜对她们素来和悦,不由也心存了一丝希冀,跟着探出了头,一脸祈求的望着孔颜。
看着姐妹俩殷殷望来的目光,孔颜扶腰的左手轻轻抚上高隆的肚子,似乎这样可以让她面对孩子的纯净目光。然后语气平常的拒绝道:“外面天热,何苦再跑一趟呢?”说到这里,到底垂下了目光,方冷漠道:“若不想进东次间,那就呆在这里吧!”
孩子最是敏感,何况还是本就心性敏感的女孩子,姐妹俩一下听出了孔颜的冷淡,再一联想堂外那面容冷酷的众军士,当场吓得半藏到了付氏身后,又是一脸惊惧而戒备的看着孔颜。
感觉到一双女儿传来的颤抖。付氏心下又沉了沉,再看了一眼侍立在外的堂叔父子,最后的一点不甘也咽回了肚中,但转念一想总归这一切暂时是二房与三房之争。她终是接受了孔颜的示好道:“还是二弟妹想的周全,那我先带孩子去东屋等换丧衣了。”
孔颜闻言心下一松,堂外迅疾而至的众军士已说明了一切。
正如来时说对冯嬷嬷和英子闲话的,夫妻一体,现在魏康都走到了这个地步,她无论为了自己。还是腹中的孩子,都只有顺着魏康的脚步走下去。
付氏能平和接受了魏康的兵谏,她们也不用撕破了脸,魏康兵谏的成功性也能多增加了一分。
然而,一口气还未松完,只见堂外李燕飞、李玉娘两堂姐妹,被一列军士一前一后押进院子。
李燕飞正在客院看李玉娘,冷不丁被七八个军士“请”出来,心下已有不好预感,待见正院外如铜墙铁壁驻守的军士,她一个将门千金还有什么不明?每往正院上房走近一步,心下便是猛沉一分,沉默走至正院第二进的院坝里,看见魏康身侧站立的一四十开外并一二十出头、面容相似仿若父子的一对军士,她神情一愕,“三堂叔?二堂兄?”难以置信的声音刚说到这,声音陡然变得怒不可遏,“你们怎么在这!?”
正是午后时分,四下一片沉寂,李燕飞震怒的声音清楚传入堂中。
孔颜不由一讶,追随魏康的这批军士竟然有李家人!?
可李家人分明是支持魏湛继位,魏康究竟是如何策反了李家人?又是何时联系了李家的人?
一个又一个疑云在脑中横生,半个时辰前被强压下的惊疑,也在此刻一齐撞击而来。
甚至刚才对付氏母子的威胁,她恍惚意识到,若是换做以前她不会这样的。
这一瞬间,孔颜只感脑中嗡的一响,在这一年来的许多认知顷刻颠覆,她仿佛掉入一张铺天盖地的迷网,在不知不觉间沿着一条既定的轨迹前行。而眼前立在堂外廊庑上的魏康,她亦生出一种奇妙的陌生感来。
不过无论陌生与否,还是能否探清这些,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魏康对节度使之位早有图谋,不然这些军士如何迅疾而至?只怕他们早已埋伏在魏府四周,只待伺机而动。
想到魏康不动声色的拥兵自重,更行兵谏大胆图谋节度使之位,孔颜不觉生出几分急单。正目光逐渐防备的看着魏康,不妨魏康突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