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颜心里惊疑不定,吃不准眼前情况。
她发现自己乏力地躺在床上,被窝里塞了好些个汤婆子,暖烘烘的。
院子头似乎有积雪,阳光也是不错。日光和雪光交映着,反在窗户纸上映得屋子里一片透亮。
屋子不大,借着光,她一眼瞥过就将屋头看了个遍,不由皱了下眉。
这屋不但只有小小一间,而且布置的也是怪,不考究的松木家具,就桌子、柜子几个大件就把屋头塞得满当,但水具、盆子一应器皿却是极好的,地上更是铺了厚实的地衣。
一眼看来,没一处透着熟悉,倒是屋头几个婢女看着眼熟。她们与时下婢女穿着无二,都是一水流的青衣,不过一身质地却是不错,统一细布做的棉衣棉裙,还是簇新的,头上戴着精致的绢花,又都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端是亭亭玉立,看上去十分地赏心悦目。
孔颜却看得一下子白了脸,本来水土不服的带些病相,这下脸色又一白,不免把病相加深,越发显出几分不同以往的纤弱之态。
冯嬷嬷看得心疼,却没忘了正事,招了一个小婢就吩咐道:“小姐醒了,你去回老爷、夫人一声。”
小婢屈膝应下,冯嬷嬷回头见孔颜犹自怔愣在那,目光呆滞,不复往日的灵动,心头又窜起一股子难受,这心疼一起便叫住小婢,对另一婢女道:“英子,还是你去吧。”说着眼含深意地看了英子一眼道:“小姐才醒,人正乏呢!没得让老爷、夫人再担心,小姐又一向孝顺,也想老爷、夫人看见她精神的样子。”
英子是孔颜屋头的大丫鬟,模样出众自不必说,没有哪户小姐闺阁伺候的面鄙,孔颜更是天生一副好容貌,身边挑选的丫鬟首要看人才模样,其次才是品性、背景之类。英子打小伺候孔颜,是冯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本就是聪慧之辈,又得刻意教养,自然更加通透。她一听便知冯嬷嬷的意思,老爷、夫人一来虽是一派父慈子孝的温馨,可少不得一阵折腾,到时受累的就是小姐。
冯嬷嬷真是心念小姐呀!
英子笑了笑,笑容中透着兰心蕙质的灵慧,让人看了不由放心。
她应道:“嬷嬷,放心。”说罢,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冯嬷嬷微微点头,随又低声吩咐了一些,余下婢女就悄然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听院外风雪肆虐一片呼响。
冯嬷嬷重新坐回床边,满眼的慈爱,淡化了几分长眉入鬓的凌厉,她看着孔颜轻声说道:“已经让英子去给老爷、夫人回小姐醒了,只是看小姐这会儿精神不济,琢磨着还是先用些吃食再让老爷、夫人放心才好。”
冯嬷嬷一直都是这样,即使自己对她信赖有加,她依旧恪守自己的本分。
可若是恪守本分,为什么又瞒着她和蒋墨之谋和?
蒋墨之的轻薄,她的坠崖身亡,对她而言都是刚刚发生的,这让她如何心无芥蒂?如何面对造成这一切的冯嬷嬷?
可是主仆相伴三十年的情分,冯嬷嬷如母相待的真情又怎能忘怀?
孔颜侧首,眼睛终究还是看向了冯嬷嬷。
这个时候的冯嬷嬷真的很年轻,和记忆里在茅坪庵的那十二年很不同。
大约有三十五、六,生的白净端庄,体态是这个年纪妇人常有的圆润。头发乌黑发亮,许是为了方便,就挽了一个简单的矮髻,却用头油梳得一丝不苟,衬着身上的素面蓝袄,一望而知,是一个体面却严肃的中年妇人。
看到这里,孔颜不禁心口一阵发紧。
到茅坪庵不过到五年,冯嬷嬷便早生华发,等见了孔欣那后的两年更是消瘦的厉害。要知冯嬷嬷三十一那年,唯一的儿子早逝,她也不见那样消瘦过。
这梦境真是真实,虽陈设委实怪异,但人却是和记忆中的一样。
孔颜眨了眨眼睛,冯嬷嬷还坐在那,她索性又转头望着床顶。
悬崖那么高,摔下来又怎会生还?可能这是人往生后的人间回忆吧!
会出现与冯嬷嬷的回忆,是因为冯嬷嬷是陪伴她最久的人吧?又或是上天用冯嬷嬷对自己好的过往回忆,来告诉她蒋墨之的事不应该怪怨冯嬷嬷吗?
孔颜不确定的想着,有些病体昏沉的感觉,她倦怠的闭上眼睛。
见孔颜先是兀自看着自己发愣,接着又一声不吭的望着床顶,这会竟又像是要昏迷过去,一脸的安详静谧,这哪是平时有些倔强的小姐?冯嬷嬷心头一紧,莫不是烧糊涂了?
“可是烧还没退?”冯嬷嬷脸色一白,连忙覆上孔颜的额头,一脸焦灼,“就是说山野大夫哪能治病!?可这荒蛮之地,能找到公馆住都是运气,又到哪去寻旁的大夫!?”
冯嬷嬷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孔颜却猛地睁开眼,她能感觉到冯嬷嬷手心传来的温度,真实得让她无法忽略……
“对了,这交河馆的馆驿史可是当地乡人,怎么着也该有些人脉才是!”冯嬷嬷眼睛一亮,说着就往外走。
孔颜却是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交河馆……交河馆……!这不是当年她唯一一次随父上任途径的公馆站么!?
久远的记忆一幕幕浮现脑海,孔颜强打精神坐起,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相信的颤抖,“嬷嬷,现在是什么时候?”
孔颜是足月生的,又从小精养着,一年到头难见打一个喷嚏,更别说是生病了。可这次一入北地境内,先是水土不服,还没等缓过气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