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进食后,已是巳时了。
幸在凉州城大,早在数百年前,匈奴初建城时,已有南北七里、东西三里的规模,经晋、隋、唐、乃至如今大周数代王朝更迭,作为河西走廊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又一直处于河西的都会之城,其城之大足以可见。是以,鸠摩罗什寺并不远,就在城北中心区域。
其实,因为佛教乃从西域传入中原,凉州作为丝绸之路的咽喉,自为佛光西来的必经之处,佛教极为兴盛,城内闻名遐迩的古刹自然不会只有一处,在城东还有大云寺、清应寺等古刹,更不必提一些修建不久的小寺。加以前朝唐玄宗曾特派玄奘法师去西域取经,对佛教可谓推崇备至,而今大周沿袭前制,佛教也随之益发兴盛,至今一小有盛名的寺庙所拥土地,即便当地的百年望族也不过堪与之相较。如此雄厚财力,又受民众信仰,并受朝廷重视,寺庙自然不会坐落在偏僻之地。
魏康行事素来低调,今日所去罗什寺又在城内,自不会摆出节度使的仪仗,不过有话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即使微服出行,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轻车简从——只见两辆马车在十余骑扈从下一前一后的驶出节度使府,从南大街徐徐向北大街上的罗什寺驶去。
许是真应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或是魏康因七月那场回归露了脸,不再骑马在外,反坐到了马车里。
又时下风气开放,以往在闺中时,每遇到大节庙会,总是要带了随扈去寺庙上香,虽然不能如一般商户、小官之女游逛集市,可透过糊车窗的鲛綃,却是可以逐一在马车上看个狗,若遇喜好新奇之物。让了身边的人下车买了来就是,倒也算在街上游玩了一回。
然,魏康是个严苛的性子,她又是一个做母亲的。也不好当着魏康的面抱着天佑一个劲儿的往车外瞅。
孔颜百无聊奈地看了眼坐在对窗的魏康,感到鹤氅上的如意络被往下扯,她摇头一笑,低头果然见小东西不老实地扯着如意络,然后手脚笨拙地往自个儿的嘴里啃咬。
真是个小淘气。见什么都往口里喂!
孔颜宠溺一笑,用脸颊蹭了蹭小东西,将如意络给他隔开,想着小东西近来最喜人架了他两臂,好让他能立直了身体用脚尖蹬地蹦高,这便忙把小东西架了起来。果然,都咧了小嘴就要哭闹的小东西,立马欢喜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咿呀大叫。
孔颜却脸色一紧,天佑自四个月大以后。像要一下子涨个够本,重量也就跟了上去,这脚尖瞪来的力道自是不会小,遂忙将小东西一把抱起,让小脚尖往窗口的坐上蹬。
坐上是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倒也不担心小东西伤了脚趾,孔颜这就打算一路陪小东西蹦高,却不防马车一个突然停止,车身重重一晃。
“啊——”孔颜正架着孩子转身,本有几分吃力倾斜。这车身还猛地往过一晃,人只有重力使然的直往地上栽去,想到孩子还在怀中,孔颜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魏康动作迅速。睁眼地一刹那,稳住自身之余,双臂张开,牢牢抱住要一下栽地的母子两。
自己没重重摔地,孩子也安然在怀,孔颜大松了口气。庆幸地看着怀中的小小人儿。
可这小人儿却不知道方才的危险,只以为最亲昵的母亲和自己玩耍,他蹦手蹦脚地兴奋大叫:“阿——嬢——”
孔颜无奈,却顾不得理会,忙转头看向魏康,尚不及问出一声,王大已在车窗外回禀道:“二爷,大云寺和清应寺发救济粮,大量灾民突然拥挤过来,恐怕拥堵一阵,请二爷和夫人在车上稍候。”
“灾民?”孔颜听得一愣,下意识问出口,城内怎会有灾民。
魏康没理会孔颜,只扶着孔颜在同一边坐下,然后身子一侧,将孔颜母子挡在身后与车壁之间,方推开车窗,“恩”了一声向外看去。
这一声不知回车外的王大还是她,孔颜也顾及不上,她甫才一坐定,便感一阵寒意迎面扑来,她忙手臂一抬,将怀中的小天佑护在鹤氅之下,又低头看了可还妥当,这才抬头道:“二爷,开窗做什么?”一边问一边凝目看去。
虽然魏康将她完完全全挡在身后,但透过魏康肩膀以上的空隙,依稀能看见一些车窗外的情况。
十一月下旬的日子,真是数九寒冬,天上的雪也不管临近午时,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这入眼便是茫茫一片,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孔颜百思不得其解,又见魏康望着外面不语,她定了定心神,平息静气地顺着目光看去,良久,等目光适应了纷飞的雪花,也看清了街道上的情形,她不由再次震惊张口,只是习惯性地忍住了惊呼的声音。
凉州不仅是河西的都会之城,更是河西走廊上最大的绿洲。
南边祁连山积雪和冰川融水让这里水草丰美,故历来有“凉州之畜天下饶”的美誉,其凉州大马更是名扬天下。而中部的绿洲盆地一马平川,良田万顷,是河西七州粮产最殷富之地。然而,就是这样的凉州城,却拥拥推推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神情麻木的忍受着饥饿与寒冷。
可凉州怎么会出现饥荒的灾民!?
若河西最富饶的凉州都出现灾荒,那其余六州岂不是……
不对,若凉州出现灾荒,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这些流民是从其余六州涌来的?毕竟其余六州多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