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悄悄掩上前门时,天刚破晓。
我扔一些工具上卡车,向北面出发,这时世界开始生动起来。
中午过后,我发现一块巨石的阴暗处有东西潜伏着,鳞光闪闪,蜷如粗厚弹簧的蛇躺在那里。那卑贱、抖动的东西盘在那儿,随时伺机咬人。
我抓起一只脑袋般大的石头,高高举起,准备把那嘶嘶乱叫的东西砸进土中。
那蛇急忙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叫声,黑色的小眼睛盯着我,舌头吐着。
当我凝视这条爬虫时,时光停住了。
我手抱一颗沉甸甸、太阳晒干的石头,汗水滴进我的眼中,然而,浑身是一阵阵的寒冷。一万元的思想又闪进脑中,我扔掉手中的石头。
我全速跑回卡车,从车上抓起一只麻袋和一把埋种子用的鹤嘴锄。
蛇正在爬开,差一点就钻进岩石缝中。我用锄头砍它,它蜷成一团,并开始攻击,砰砰地撞击锄头,我在它能重新蜡回之前,钉住它。当我踩上它的脑袋时,它猛烈地嘎嘎响。
那东西狂乱地动着,吐出一股像是成熟苹果的气味。我可以感觉到那个可怕的头在我的破靴底下蠕动。
我弯身,伸手抓住蛇头的地方,蛇身盘绕我的手臂,我差点就放开。我的双手感觉滑溜,那条蛇强劲有力,我没法抓住它多久。
要把盘绕的蛇身拉开,相当困难,若是要把它塞进袋里,更是难上加难。我提起袋子,迅速打结,再双膝跪地,我的衬衫汗湿。
当我伸手摸口袋取烟时,听见口袋撕裂声。轻轻诅咒一声,疲倦地坐下来,等候平静,因为我双手不住地发抖。
麻袋终于停止嘶嘶声,只偶尔可以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我坐在那儿凝视它,心中怀疑自己是否真能下得了手。我固然不喜欢舅舅,但他是个人,他和任何人一样,有感情,又是我的舅舅。我把装蛇的袋子扔上卡车。
当我的老爷卡车轰隆地爬上小径的一处高地时,木屋看来空荡荡的,前门敞开,没有人影。
当卡车开始下坡时,我切掉引擎,让车滑下,停在门廊前。舅舅的声音从小溪边传来,然后我听见吴尔的回答声。我想他们又在打赌。
我轻轻拉开纱门,进入屋里,麻袋拿得远远的,远离我的脚。
因为我要做这件事就得做得好,不能有差错。这东西必须放在只有舅舅会碰到的地方。我不能让吴尔出任何事——还不能。
屋里一团糟,我慢慢打量:早餐的盘碟残物还散置一桌,床铺没有整理,烟蒂抛在地板上,柴箱又空了。
这一切均在我筹办,但它得继续等。我找到一个合适而需要的:舅舅的箱子。
我打开箱扣,有凹痕的箱盖悄无声息地掀开,箱子里有两件干净的换洗衣服,半打没有开封的扑克牌,差不多满盒的香烟,和小瓶药。这正是地方。
当我小心地打开麻袋的结,看着蛇缓缓地倒进箱子时,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又在发抖。
我重重地合上盖子。大颗汗粒从额头滚落,像夏天的雨打在谷仓顶上一般地溅落在金属箱上。我的头部在昏眩,但我力持镇定。
我大步向门走,停步看看,时间尚未晚,我可以回头再来,没有人会知道。
走出屋外,让纱门在身后重重地合上。通往小溪的小径,迂回地穿过树林。
林子里凉凉的,黑黑的,有很多荆棘。记得小时候,这儿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现在亦然,我慢慢走着,听听小鸟叫,心中真希望刚刚摸一包舅舅的香烟。
林子在小溪那豁然开朗。
我看见他们俩站在深及腰部的流水中,他们的钓竿优雅地挥着,舅舅在低垂的杨柳下,熟练地抛着鱼线。然后他看见我,挥挥手,大声说着我听不清的话。
吴尔涉水过来,说:“张胁,你好吗?”
“我需要烟,”我说,他抖出一支烟,同时递打火机给我。我点着烟,守在他旁边,手中玩着金光闪闪的打火机。
吴尔在摸弄渔具,准备装钩再抛线。“昨晚我们的谈话,你考虑了没有?”
他选择用一个长尾型的。
“考虑了,”我从他手中挑出长尾型鱼钩,再递给他一个干鱼饵,“我是考虑了。”“结果呢?”我点点头,把打火机还给他。“你是说,你愿意做?”“一万元不干。”吴尔打量我,那眼神好像我是他手中的鱼饵之一。
“一万五?”“二万五。”
一只水鸟在死寂中尖叫了一声。吴尔和我互相凝视,那样子就像一小时前,我和那条蛇的凝视一样。最后,他耸耸肩。“好,张胁,我同意,你准备怎样下手?”
“这你不要管,”我说,“早已准备就绪,你只要不去碰他的那口箱子。”
“你真干了吴尔慢慢地摇头。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何时可以拿到钱?”
“事情了结后,你就可以拿到!”他并没有掩饰声音中的厌恶。
我转身,开始顺着小径走回去。去他的吴尔,他无权轻视我,这都是他的主意。当我爬上卡车时,心中仍不痛快。那一天时间似乎无止境。
伤了两只手指,使我放弃修围篱的工作,然后浪费其余的时间想那笔钱。两万五对我是一笔财富,比我三辈子的积蓄还多。不错,这事对舅舅是苦了,不过,他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赌徒,他会第一位承认说,你不能一直赢下去。
当我返回木屋时,天色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