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好了最后一针,那飞鹰的团案便栩栩如生的浮现在那织锦的小衣裳之上,金黄的鸟喙,墨染的深瞳,灿烂的翎羽,双翅尽展,神采奕奕。
“娘亲……鸟,鸟……我要!”圆溜溜的小脑袋出现在案桌边,一双芽尖儿般雪白粉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衣服上绣好的图案。
那短短的小人儿抬首向我甜甜一笑,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在粉嘟嘟蜜桃般脸蛋漾起两点浅浅的梨涡,让人的心顷刻融化在蜜水之中。
“欢颜乖,这件春衫是缝给翎哥哥的,等娘亲领了月钱,再给欢颜做一件。”我拍拍她的小脑袋,她懂事的点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憧憬,“等娘亲领了月钱……给欢颜做新衣裳……”
她舔着软软的唇,目光垂落,细小的指头扣着自己衣服上的扣袢,自顾自呢喃着,“娘亲领了月钱,还要给欢颜买甜甜的糖人呢……”
赫然想起,答应给她买糖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阵子春暖花开,府中很多换季的衣裳要做,一忙起来竟都忘记了。
心中一软,情不自禁放下手中的活计,抱起她在她香甜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亲,肉滚滚的小身躯触手温热,我的呼吸弄得她很痒,她不由得眯起眼眸咯咯笑了起来,甜嫩的声音像是玲琅的溪流欢快的在房间中流淌。
“老远就听得欢颜这笑声了,这娘儿两个又在犯腻呢!”管家婆娘李嫂已是笑吟吟掀了帘子进来,我忙放下欢颜起身让座,斟上一杯热茶过来。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并不推辞喜滋滋坐了,拿起那件六七岁男童的小春衫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子,“来的时候针黹女红还一窍不通,可偏生就是个心灵手巧的,自从教会了你,如今这府中再找不出这样一个的好针线来!”
她啧啧赞叹着,粗糙的手摩挲着那只活灵活现的飞鹰,“难怪翎少爷只肯穿云娘做的衣裳,说云娘的针脚细软,不扎人。”
浅浅笑笑,“李嫂喝茶,这是上次少爷在西疆贩货带回来的罗布麻,一直没舍得喝,这几日嘴馋,刚刚开了封,正巧李嫂赶上了。”
“这人一背井离乡就是觉得家乡物事儿金贵,我是扬州人,就喝不惯这怪味道,果然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她就着茶盏喝了口茶,看看成色,微微蹙了眉头。
欢颜粘在我的腿边,小手拉着我腰间垂下的丝绦,呆呆仰头看着李嫂,窗棂透光的阳光耀目,她微眯着眼睛,脸上的肌肤雪腻无双,长长的细密睫毛半垂着,也不晓得在想什么,红润小嘴一动一动的,像是池塘中吐泡泡的金鱼。
李嫂终于注意到她,扑哧儿一笑,“怪道仲景少爷简直就像女儿一样疼她!这小妮子真正好皮相,粉妆玉琢雪团儿一般,现在就这般了得,将来大了还不把全洛阳男子的魂儿勾走了!”
她俯下身子,在欢颜的脸上轻轻捏了捏,从怀中摸索了半日,掏出几颗石榴糖递给她,欢颜顿时雀跃起来,在手中数了半日,“三颗糖,欢颜一颗,翎哥哥两颗……”说着欢天喜地的拿着糖跌跌绊绊跑了出去。
我和李嫂相视一笑,李嫂禁不住一声喟叹,“这小人儿真是招人疼,这样乖巧懂事,可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她顿住了语声,我却是垂下了眼帘,眸光只是看着面前的茶盏,看着茶盅中旋转的飞花,丝丝缕缕的凌乱。
“欢颜已经快五岁了吧?”李嫂的神色凝重起来,“仲景少爷和夫人当日带着云娘从西域回来,算算已经有五个多年头了,女人的辰光熬不起,云娘肖兔,今年也二十有四了。”
弯着唇,只是浅淡的笑晕,我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轻轻浅啜,苦涩的余香萦绕在唇齿之间,茶还是昔日的味道,只是物是人非,五年的时光不过白驹过隙,于我却是前世今生。
我知晓李嫂前来的用意,只是垂首不语,终于又听她说道,“实不相瞒,夫人要我来劝劝你,夫人自打生了翎少爷气血两虚,看了大夫无数,喝下的苦药汤算起来也有几缸,实是不能再生育了。”
她摇摇头,“仲景少爷家族本就人丁单薄,几代单传,父母过世又早,只期盼儿女绕膝,夫人自知对不起少爷,张罗着给少爷纳妾,可少爷就是不准。”
她抬眼偷偷窥了窥我,“夫人想来想去,只怕是少爷心有所属,变着法儿打探了几回,少爷虽未明说,竟觉着少爷好像是对云娘颇为中意,倒是夫人唏嘘了,难不成这救命的缘分中还有一段姻缘?”
“咱们这样的人家,在洛阳纵然不是大富大贵,日子也颇过得去,仲景少爷这般人品若是想纳偏房,什么样的黄花闺女儿没有?你已经不是花朵儿一样年纪了,又拖着个女儿,再不为自己考虑,只怕终身无靠。”
“难得夫人如此贤惠,仲景少爷又是这般疼爱欢颜,即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欢颜的将来,既做了妾,欢颜就是半个主子,旁人哪个敢小觑于她!”
她说得恳切,我却垂眸看着面前端着茶盏的手,十指修长白腻如新生笋尖儿,指节之上却都是长长的狰狞疤痕,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
可她不像夫人几番找我说话时的言语隐晦,反倒是一眨不眨盯着我,看来不得到个笃定的回音必是不肯罢休。
“云娘身微下贱,只期盼带着欢颜安稳度日,不作他想,仲景少爷人品清贵应该有更好的女子配她,李嫂,就这样回了夫人罢。”我的声音柔和却